何楚云深喘了一口气,后悔小时候为什么心软没有把他扔了喂狼。
男子坐席,女子不方便过去。
她只是吃着点心听着模糊的争吵声。好似全然没有见到那些小姐们悄悄打量她的眼神。
估摸过了半刻,外面才平息下来。
薛夫人的婢女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后,薛夫人点点头,站起身招呼着开始送人。
席散,何楚云没有等那混账,与众家小姐道了别后便匆匆上马车走了。
她面无表情坐在软垫上,伸手揉了揉僵酸的脸颊,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席间众位小姐窃窃私语讨论着隔壁发生了何事。
今日过后,全敏州城的人都会知道她何楚云的弟弟大闹了吴府。
这般丢脸的感觉,何楚云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了。
她堂堂国公之后,不仅得在宴席上听着别人议论她的家事,还要保持大度装作什么都发生一般。
想到此,何楚云愈发郁恨。她知道自己秉性,这气想必一时半会儿压不下去。可方才宴席间,她已经命喜灵给锦奴传话,说席散之后在玉鼎客栈后身儿的小院相见。那小院儿是她的私产,平日里没人去。
她不能揣着怒气去见那可怜的琴师。
想罢,她正襟危坐,下巴微扬,用十分冷淡的声音道:“喜灵,让那马奴进来。”
喜灵感到小姐的不悦,好一会儿都没敢说话。听见小姐让她唤马奴过来,才连忙应了,拉开门子叫马奴。
“进来,小姐唤你。”
上次小姐传他进去后,好几天都未曾与他说过话,现下雪来听见小姐要见他,似乎格外高兴。
雪来还痴傻般掸了掸身上的凉气才进去。
他一进来就偷偷看了主子一眼:她端庄坐在软榻上,姿态傲睨万物。
雪来低着头,恭恭敬敬跪伏在门口。
道了声:“小姐。”
何楚云软了身子,斜靠在榻上,拨弄着手指,没有讲话。
半晌才张了口:“抬起头来。”
雪来听话将头抬起来,双手却还是贴在地面没敢拿开。主子只叫他抬头,没允许他跪坐。
何楚云笑了笑,关心问道:“雪来近来可有吃饱穿暖?”
雪来立刻应:“托小姐的福,雪来从未有过这般舒坦日子。”
这舒坦二字刺痛了何楚云的耳朵,连她都没法过舒坦日子,他一个低贱的奴隶又凭什么可以?
她面上不显,还是笑盈盈,手轻扬了一下,“起来吧。”
雪来得到命令才跪坐。
何楚云又道:“雪来这般听话,定是要赏的。”
雪来则连连摇头,“小姐能让奴在小姐院里做事已经大恩大德,小姐不必费心赏赐。”
何楚云脸色顿时耷拉下来,“我说赏就是要赏,容你置喙?”
雪来被她这突然变换的语气吓得直叩头,生怕他哪里说得不好惹主子生气。
忙道:“雪来不敢,雪来不敢。”
何楚云嗤笑一声,随后让喜灵将何度雨费尽心思要来的那瓶酒拿了出来。
何楚云将瓷壶握在掌上瞧了瞧,指尖握得发白,恨不得把这瓷瓶当成那何度雨混账将他捏碎。
“赏你点酒喝。”
雪来听言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点头称是。
雪来答后眼睛只敢盯着主人的脚,不敢乱看。他眉毛又密又黑,眼睛滴溜溜圆,唇有些厚。虽是比其他奴隶聪明了些,但到底憨厚老实。
何楚云不想看他懵懂无知的眼。让他抬起头,然后捡起小桌上的锦帕覆上他的面。
“仰起头来,莫让帕子掉了。”
雪来便将头抬起,面朝车顶。
帕子很薄,透过昂贵的面料,雪来似乎都能看清车顶的纹路。
他不敢轻易眨眼,怕睫毛闪动弄掉了帕子。
何楚云淡着脸,拔掉盖子,举起了手中的瓷壶,然后手腕倾斜,将壶那珍贵的酒,缓缓倒上了雪来的脸。
下巴微扬,眸子向下,操着冰冷的语调,“不许撒。”
雪来虽是跪坐,但是他两臂过长,垂到了地上。
听到这话雪来身子一凛,重重呼了一口气。
他透过薄纱看到有一道紫色的瀑布砸上他的脸。
那水瀑在他脸上弹出水花,又顺着他的颌角流到地毯上。
而那方帕子则被紫红色的葡萄美酒浸透,牢牢贴在他的鼻子上。于是他只能用嘴巴呼吸。
“呵,”雪来轻呼了一声,等回过神听清主子的要求后,嘴巴微微张大,努力让那些原本该落在地上的酒液流进他的嘴里。
雪来不是鱼,没有鳃,一边呼吸一边吞着酒液自是为难。他免不了地被呛的咳了几下。
可他又记得小姐并没有准许他可以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