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她脚边,睁圆双眼去观察她的巧手,主仆二人都没察觉有人走近。
直到杨清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杨书玉手中停下折花瓣的动作,膝上所摆放的荷花,因她转身的动作而滑落几支。在落地之前,花枝被一只干瘦有力的大手接住。
那人弯腰去接滑落的荷花,面上慈爱而亲和地低头,笑着看她。
一时间,就连杨书玉都恍惚了,还以为眼前人是杨伯安。
杨仲辅果然长得和杨伯安一般无二,只是他相对贵气威严,处处散发着经官场浸润的痕迹。
白鸥啼鸣,划空而过,杨书玉稍稍回神。
她从容起身,合抱膝盖上的荷花朝杨仲辅行礼问好:“书玉见过尚书大人。”
“玩心所致,书玉未经允许,私自攀折半湾荷花,还望尚书大人勿怪。”
杨仲辅将接住的荷花交还给杨书玉,温声道:“杨府设宴,对书玉招待不周,该是本官望你莫怪。”
杨书玉眨巴着水汪汪的杏眼,伸手去接对方递过来的荷花,动作迟疑而谨慎。
“谢大人。”
杨仲辅不似杨清浅那般刻意拉拢,亦不似太夫人那般强势且带有敌意。慈眉善目的纵许态度,叠加上与杨伯安一模一样的脸,杨书玉愈发恍惚。
“清浅,给书玉道歉。”
杨仲辅回首时,已然冷着一张脸,透出十足的威严,俨然是京都杨府家主的模样。
杨清浅面上闪过不甘心,但她很快便找回以往端庄持重的模样,朝杨书玉行屈膝礼:“清浅为长者不知进退,怠慢了书玉,还请书玉海涵莫怪。”
杨书玉朝月芽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去将人扶起身,而不是她本人伸手,虚扶以示亲昵。
她扬起天真的笑容,客套而疏离:“书玉此次赴宴,玩得很是开心,杨小姐并无怠慢之处。”
“是书玉僭越了,私自攀折半湾的荷花。”
杨仲辅回以浅笑:“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荷花品种,能得书玉青睐也是一件美事。”
“是本官教女无方,冷落了客人。”
杨书玉不接话,垂眸去看怀中的荷花。
他话锋一转,问道:“书玉可知,你走到了何处?”
这话问得唐突,杨书玉初次到访,哪能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杨书玉缓缓摇头,等着他往下说。
杨仲辅兀自远离水边,转身往园林之后的建筑走。杨清浅亦步亦趋地跟上,见杨书玉仍蹙眉立在原地,便摆头示意她跟上。
杨书玉有些为难,却找不出婉拒的理由,便只能抬步跟上。
待四人绕过亭台,入目便是一座巍峨的大殿,匾额上书强劲有力的“杨氏先贤祠”五字。
杨府在修建洪筠馆时,竟将家祠修在月渚山水风光最好的地方,这也当是先前杨清浅未言尽之处。
杨仲辅领着杨清浅走进去,杨书玉却抱着荷花停在门槛边,怎么也迈不动脚了。
杨清浅从供桌上取来香烛,借着长明灯点燃。
双手俸香,高举于额前,她合眸道:“清浅不孝,愧对父亲教导,自请跪家祠,保证今后绝不再犯。”
她说得无比虔诚,就连跪蒲团的姿势也让人挑不出错来,根本没有丝毫委屈,是被逼认错的样子。
杨书玉轻轻抿唇,竟看不懂杨仲辅此举是何用意。
少顷,杨仲辅立在杨清浅的蒲团边,半回身看向门槛外的杨书玉,温声试探道:“既是天意,书玉不进来祭炷香吗?”
他问话隐晦,让人摸不清其深层含义。
若要深究,他像是在说杨书玉避开人群寻乐,意外走到杨氏先贤祠附近,实乃巧合。
没有人暗示她要往这个方向来,是她漫无目的地游玩寻来的。
她微不可查地握紧手,险些将怀中那些脆弱的荷花杆折断。
可直觉告诉她,这家祠不能进,这香亦不能敬。
在她谨小慎微地准备开口回绝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强势:“杨尚书让本王好找,竟躲在这儿不肯出来相迎?”
杨仲辅正色看向庭院,深邃的双眸眯了眯:“王爷不在水榭吃酒,怎寻到这儿来?”
高时明负手前行,闲雅而散漫道:“本王吃醉了酒,竟找不到回水榭的路。”
他停步在杨书玉身边,身上的松香直往杨书玉鼻子里钻,竟毫无酒气。
侧目斜睨杨书玉,他轻笑出声道:“怎么?杨尚书是想私下里劝杨少东家,不要接纳朝廷的赏银吗?”
杨书玉懵懂地眨眨眼,循着高时明的视线向祠堂里看去。
“还是说……”高时明笑得肆意,“来你杨府做客的,须得祭上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