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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拥孤寒(2 / 2)

连“皇上”这个称谓,也突然变得和竹修、子善没什么分别了。

薛放起初也觉得,他一来,反倒叫这一众臣子束手束脚、好不自在,直到姚栩笑盈盈地给他讲茶,这才稍微有了点与臣同乐的实感。

他像个初来乍到的新人,瞧什么都觉得好奇。

手指虚点着桌上的食盒,他这几个臣子可别是饿死鬼投胎吧,六个人三只食盒,每个都有四层之多,十余盘小食点心,挤挤挨挨,摆满了整张圆桌。

他不由失笑,“你们几个可是会享受,倒比朕还快活!”

月仙等人听出皇上是在调侃,唯唯诺诺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茬。

按理说很该请皇上也用一点,否则臣子们吃独食,这话传出去也太难听了。

可这些小食都是叶何连三个从市井街边搜罗来的,因是用做朋友间叙话饮茶的点缀,买的时候也并没有精挑细选——三个大男人,跟摊贩们斤斤计较多掉面子。

方才那杯雪水梅花茶好歹是亲手烹煮,这些买来的吃食可就不一样了,万一给皇上吃出个不舒服,他们的脑袋可就得搬家。为着这个缘故,虽然这些点心瞧着并无不妥,他们却不敢主动往皇上跟前献。

月仙讪讪地跟他赔礼,“臣这就命人取银针来。”

皇上摇头说不必了,径自伸手拈了一只梅子放入口中,“卿等都吃得,朕自然也吃得——这梅子也太甜了!”

何良硬着头皮拱手,“回皇上,这是糖渍梅子,因阿栩爱吃甜口,故而臣没有买盐渍梅子……”

皇上瞟了他一眼,面色沉下几分,但语气仍是温和的,“无妨。”

圆桌上唯一一个狭长的纸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

这回轮到连濯对答,“阿栩说想吃冰糖葫芦,臣来的路上正巧碰到有小贩叫卖,便买了两支。”

薛放真是哭笑不得,他们几个这架势,活像是来姚府给阿栩上贡。

阿栩其人,当真妙绝。

他信手挟起一块酥饼,慢条斯理地嚼,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对准身侧——因他方才眼尖瞧见了冰糖葫芦,姚栩的馋虫被勾了起来,正悄声指挥着乔怀澈,叫他打开纸袋子先取一支递过来,一面又絮絮叨叨地叮嘱,千万别把红果上那片厚厚的冰糖磕碎了。

薛放垂头哑然而笑,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今日自己不曾奉母后之命来姚府接回静安,那么阿栩必然是大摇大摆地坐在主位,呼风唤雨、颐指气使。

而他的这些好臣子,不仅不会觉得阿栩无礼,反而还会心甘情愿地任她差遣、支使。

这就是他所认识的姚栩,无意结交攀附,却能引得众人自愿迁就。

她平日里越是冷面冷言,便越显得当下的灵动活泼如同昙花一现。

正应了那句诗,有人一笑坐生春。

薛放思绪千回百转,眼角余光瞥见姚栩咬着冰糖葫芦,还不忘偷眼窥他神色,生怕他哪里不称意。

可恨,可惜,他竟然是皇帝。

阿栩跟旁人相交,能随性恣意,她不计较黄若璞的出身和两家恩怨,也不为连濯曾经的当堂驳斥耿耿于怀。

可是在他面前的姚栩,永远恪守臣子本分,不敢逾矩分毫。虽然也曾有些不合规矩的破例,比如他硬要她留在文华殿的那一夜,但那稍纵即逝的须臾时光,哪里及得上她此时万分之一的真情流露?

就好比他现在纡尊降贵坐在他们之中,虽然饮了一样的茶,吃了一样的糕点,待这小小筵席散了,大家迈出这座八角亭,顷刻间便又是君君臣臣,恭请圣安。

一时一刻的虚幻,终究难以长久留存,也无法抵御他身居最高位的刺骨寒冷。

薛放饮尽杯中茶,露出了入席以来最和煦的笑意,他不请自来,已经打扰了他们,也许尽早抽离,让一切恢复原状,方能令她继续享受这难得安闲惬意、无忧无虑的半日浮生。

“母后还急等着静安,朕便带她先走一步了。”

众人纷纷跟着他起身,月仙古怪地蹙着眉,不明白皇上怎么走得这般急切,但太后挂念静安,哪里有她置喙的余地,便恭谨道:“正旦新禧,殿下自当陪在娘娘身边。”

皇上点点头,干脆地收回目光。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同她讲,但终究不忍心坏了她的好兴致。于是他沉默地走出去,日光雪光交融,照映出一个冷肃寂寥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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