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时,内阁先被您和臣摆了一道,对于馆课调整,必会百般阻挠。”
“反之,若今岁先推行庶吉士观政,阁臣们以为还能凭选考来扶持门生,并不会大肆阻拦馆课改制。等到岁末散馆,再出其不意换成您的考卷,方能一举两得,打内阁一个措手不及。”
“可到了那时候,姚卿如何自处?”皇上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
她自嘲地笑了笑,“您明面上不能同内阁闹僵,所以当然是臣少年心性,又意气用事,一番花言巧语哄得您批了题本。”
姚栩的眼睛低低垂着,臣子不该直视龙颜,这是面圣的规矩。
薛放静静地看了一会,轻声唤,“姚卿,你抬起头来。”
月仙的视线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上扬,最终同他双目平齐。
皇上这句话说得极慢,仿佛郑重其事地对她许诺,“就算弹劾的奏本堆满明德宫,朕也不会降你的官职。”
“别怕。”
论执政风格,薛放在决策阶段远比嘉宁帝慎重,除开休沐假期,几乎每日必召臣工议政。
相反的是,决策确定之后,天子手段雷厉风行,大刀阔斧推动政令,只要经他认定,就再难动摇。
也得益于此,月仙的馆课改制方案,在说服皇上之后,短短一旬内便知会了九卿衙门。
苗洞明面圣回来,特把叫她到跟前,“皇上当着大九卿的面,说是自个儿想调整馆课内容。但本官还没忘记,姚主事曾经在午门前说过的话。”
“真正想要众庶吉士人尽其才的,是姚主事吧。”
苗洞明似笑非笑望着她,没有疑问,而是下结论。
“姚主事跟我印象里的姚家人很不一样,不说你祖父,便是你父亲姚岚,也是从不管这些闲事的。”
“难道说,姚疏想让你做苏擎风?”他笑容愈发灿烂起来,“这样倒是很有意思。”
月仙并不直接回答他,“没有人能完全成为另一个人,祖孙师生,其间或有传承,终究不同。”
“下官,只做姚栩。”
苗洞明仍旧笑着,赞许地,“旁人不明白姚主事在想什么,但本官明白,你真正要改的,是散馆选考。只有这样,观政后的庶吉士才能有机会,去到能发挥他们长处的衙门。”
“我算不出姚主事的后手是什么,亦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毕竟,本官的东阁学士,只是个虚衔,不是么?”
苗洞明轻飘飘地撂下这句话,还狡黠地眨眨眼,大有放任她折腾的意思。
礼部私下都说,苗洞明空有阁臣之名,距离阁臣之实,仍有一步之遥。
他们以为的一步,是苗洞明向前进一步。
殊不知苗洞明早就看清,皇上故意留的这一步,是要他主动退一步。
皇上有心护着姚栩,所以把馆课改制统揽成自己的主意。
他何妨不以退为进,给姚栩也行个方便?
月仙暗暗觑他神色,也将苗洞明的心思猜了个大概。
都是聪明人,能意会便无需言明,她拱手道谢,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笃笃”声。
她怕误了公事,疾步走过去开门,待看清楚杜完身后的人,彻底变了脸色。
白术急得额头冒汗,连礼仪也顾不上周全,一个箭步迈到她面前,“公子,五姑娘不好了!”
五姑娘……
阿栩!
她眼前一黑,只觉得头重脚轻,得白术搀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身旁的杜完也大为震惊,然而还不待他出声,苗洞明已经走过来了,“本官准你告假,去吧。”
她颤声谢过,携了白术急匆匆地赶往顺和堂。
提袍迈进明间,张素元正颓然靠在圈椅里,手掌抵着额头,双目紧闭,眉心紧锁。
她被脚步声惊醒,猛地睁开眼,见是月仙,双唇哆嗦着,话未出口,泪已成行。
月仙点点头,推门往里走,内室笼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她讷讷地停在门边,明明担心阿栩,却不敢走近。
她从礼部衙门风尘仆仆赶来,身上的青蓝官袍都来不及换下。
如果阿栩没有出事,现在穿着这身官袍的人,该是他吧。
母亲轻声叫她,“月儿过来坐,阿栩这一睡,大抵入夜才会再转醒了。”
她挨着母亲坐下来,“父亲和祖父为何都不在?”
“他们进宫去了。”张氏拉过月仙的手,轻轻拍着安抚,“你父亲原该三日后启程到南顺赴任,但阿栩病得这般厉害,你姨母说多半熬不过这个月了……”
张氏深吸一口气,在女儿面前,她必须表现得更坚强、更镇定,“他们是去面圣求情的,只盼皇上看在你祖父的份上,能允你父亲迟些离京。”
明德宫里,薛放手里的玉管狼毫笔骨碌碌滚落在地,他叫姚疏父子平身,自己慢吞吞地弯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