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
想走近点,却又怕惊动了她。
是个绾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茶白的交领上袄,配石榴红的马面裙,怀里揽着几枝黄蜡梅,红黄两色相衬,活泼又明亮。她站在树下,踮着脚,左手拽住腊梅树上一条幼枝的顶端,冻得通红的右手正用力掰着那枝条根部。
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梅花枝,全然未发觉有人在不知不觉间踱到自己身后。
薛放半隐在腊梅树后,屏息凝神对着她瞧。
姑娘怪得很,通身袄裙皆是上好的料子,按说该是府上的小姐,可身边竟连个侍女都没有。再细看,身量玲珑,显然还是个小丫头。就这么独个儿站在这冰天雪地里,万一磕了碰了,如何是好?
“喀嚓”
花枝应声折断,满树黄玉轻颤,抖落细雪纷纷,柔柔地,洒下来笼了她一身。
紧接着,薛放眼睁睁地看着那鲜红的裙摆翩翩转开,小姑娘转过身来,得意洋洋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被发现了。
他莫名感到释然,干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堂堂大彰皇太孙殿下,他难不成还要主动向一个小姑娘自报家门?
月仙一眼望去便知来人是谁,惊讶之余颇有些无奈:方才她折了梅拿去藏书阁插好,才回到园子里就看见了祖父身边的侍女,得知她和皇太孙前后脚错开,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她以为皇太孙瞧完藏书阁就打道回府,又想着再折些花给弟弟阿栩送去,便没回明照院。谁承想,人家兴致好,悄默声地也转到了梅园,冤家路窄也莫过如是。
姚疏先前未称病时,常常到明德宫为太孙讲学,谈起这位殿下,一向是称赞有加。月仙今日见他,深觉此人惯会在祖父面前装恭谨——这会子打量着自己是个小姑娘好欺负,甚至都不肯先道声“打扰”。
皇太孙从容不迫,但月仙更是理直气壮。她是闺阁小丫头,没见过龙子凤孙的真容,自是再正常不过。何况她有喉疾,说话吐字语不成调,既然来人不愿自报家门,那就正好顺水推舟,把行礼请安一并省去。
天下谁人不识君?他想得美!
月仙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并非单单为皇太孙的冒昧失礼。更因为她现下口不能言的喉疾,若要深究缘由,眼前这位天之骄子也有份在其中。
还不都是为了给他选太孙妃!
祖父从不拉帮结派,更不揽权攀亲,是嘉宁帝非要姚家把嫡出的姑娘填进去候选。说是补个缺走个过场,她便没太放在心上。哪知旁人视她为劲敌,精致的点心藏了毒,她无知无觉地咽下去,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到底事情因他而起,即便毒不是他下的。月仙忆及旧事满腹委屈,更不甘心遵着规矩向他请安了,小性子一上来就什么都顾不得,定定地盯住他,较劲似的。
薛放哪里会想到眼前这姑娘因他遭了大罪,但见她两道英气的长眉紧紧蹙起,目光凛冽犹胜风雪三分,叫他的心也跟着一颤。
她有双清冷的眼,似愁还嗔,沉默地绕着他上下打量一圈,继而缓缓叹了口气,似是有话要讲。
薛放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却见她又抿紧朱唇,伸手拢好衣袖。他隐约听到一阵叮咚的铃音,只是裹着严冬的风声,并不真切。
她居然转身直接走了?!
皇太孙殿下碰了一鼻子灰,面上却未见羞恼,盖因姚家人素来清高,大彰无人不晓。
薛放自从协助嘉宁帝监理国事,也听说了不少姚疏的旧闻。寒门贵子,冷清孤傲,才华横溢,俊朗非凡。当年嘉宁帝一口气将他的文章连读三遍,拍案赞叹道:“状元不予姚松溪,朕亦无颜称明君!”
只是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尚幼,从容淡然的气质已然随了姚疏十成十,着实令他吃惊。薛放于怔愣间目送那白袄红裙远去,她耳侧探出怯怯的两梢花枝,合着脚步微微颤晃,有种欲说还休的温柔。
梅魂雪魄,拟作花仙也不为过。
这便是长得美的好处了。放眼全大彰都无人敢同这姑娘一般,明晃晃地打量已经是大不敬,更何况还全无礼数。可是耐不住人漂亮,皇太孙平时受万人簇拥奉承,冷不丁碰上个淡漠的,反倒觉得新鲜。
盛气凌人是矜持,冷若冰霜更脱俗,她越是无意,越教他惦记。
被姚疏送到门口时,薛放还在纠结是否要提起此事。姚疏看着少年欲言又止的模样,纳罕道:“殿下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对臣讲?”
薛放得了他这个台阶,却仍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怎么好意思告诉姚疏,自己贸然进入他家的梅园,还跟园中折花的女眷打了个照面。
他又实在好奇,只好拐弯抹角地道:“方才从藏书阁眺望,见梅园雪景甚美。学生一时兴起,信步赏梅,却不想,唐突了,梅花树下梅花仙。”
梅花仙?
这个时间在梅园,能叫皇太孙殿下当成梅花仙的,也只有他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