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探恩师梅园初遇梅花仙
嘉宁二十六年,腊月,京城正飘着今冬第一场大雪。天色阴沉,寒风里夹杂着雪片子,簌簌地拍在薛放的脸上。
眼见着姚府的牌匾越来越近,他率先跳下马,又回头朝随从使了个眼色,等到锦衣卫牵着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撑起伞上前轻声叩门。
正值午后,门房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长长地应了声,这才慢吞吞地挪过来,扒开一条细细的缝。
来人一身锦缎,光泽亮得晃眼,门房登时醒了神,殷勤地迎上去,“这位……公子?”
薛放懒得纠正对方的称呼,只淡淡答道:“在下是姚学士的学生,特来探望恩师。”
他口中的姚学士,乃是这家的老爷姚疏,嘉宁元年状元及第,不仅深受器重,更是今上钦点给皇太孙的老师。
门房困得有些糊涂了,全然没听出眼前的少年大有来头,好在他知道要敬着这身华贵衣裳,陪了笑呵腰比手,叫过一个小厮为薛放引路。
先行报信的小厮跑进堂屋,姚疏正支着小火炉煮梅花雪水烹茶,闻言浅叹一声,带着歉意揽过身旁的小孙女,“月儿帮祖父再去折几枝腊梅吧。”
月仙老大的不情愿,但是皇太孙说话间就要到了。她仰脖饮尽杯中茶水,又朝门口忿忿地瞪上一眼,回身绕到屏风后头,穿过侧间的小门径直往梅园去。
月仙今春大病一场,喉疾久治未愈,因此鲜少开口讲话,只在腕间玉镯悬银铃五枚,久而久之,姚府众人听闻铃音便知是来人家中五姑娘。
她离去时带起的叮铃余音犹在耳边,姚疏再看向薛放,眼中也添了几分凉意。
皇太孙殿下只顾着瞧那小火炉,“梅花高洁,雪水灵透,冬日煎茶,实为雅趣。”
姚疏沏好一杯递与他,想起月仙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失笑,“不过是小姑娘的把戏。”
薛放低头去嗅,梅香若有似无,来不及品咂就流散,总也尝不真切。他心中暗恼:捉摸不透的何止梅香,眼前的姚疏面色红润,哪里有半分病容。
他按下疑虑不表,先解开手边的小布包袱,“圣上得了平湖先生的字帖,记得您喜欢,特嘱咐学生送来。”
取出那本微微卷边的册子,他又恳切道:“老师久未上朝,圣上挂念非常,学生亦是如此。”
金尊玉贵的皇太孙冒着风雪亲自登门,恭恭敬敬地唤他老师,还谦虚地以学生自居,也算是给足了面子。姚疏知道,自己这病大概是装不下去了。
他顺势道:“怎敢叫殿下记挂,臣现下已觉好转,想来不日便可大安。”
然而薛放另有来意,“先前听皇上提起过,老师家中的藏书阁里,收藏着您当年在书院求学时作的文集,学生想借来一阅。”
接过字帖的手僵在空中,姚疏面色微变,随即笑着掩饰,“有劳殿下稍候,臣这就命人取来。”
却不想,薛放先他一步站起身,“老师府上的藏书阁声名远扬,学生正想借此机会一饱眼福,还望您允准。”
藏书阁……姚疏为难地皱起眉,月仙自大病之后,就成日躲在藏书阁里读书习字,他明白小孙女心里的难过和委屈,所以也任由她排遣。皇太孙心心念念的藏书阁,如今俨然被月仙当作了另一处闺阁。
好在月仙只在里面摆弄文墨,或阅览,或誊抄,说是闺阁,其实更像书房。
若要去藏书阁,从梅园中间穿行无疑是最方便的,但今日万万不可,因为月仙还在园中。
为今之计,只有引皇太孙从另一侧的莲湖绕远路,如此方能避免两个孩子碰上。
姚疏不再耽搁,唤来小厮取过钥匙,待皇太孙撑着伞出了门,他连忙吩咐侍女,“快,赶紧上梅园寻五姑娘,叫她先去明照院歇着,别回藏书阁。”
侍女一路疾跑,几乎把梅园翻个底朝天,竟没能找到五姑娘和她身边的绿莺。想往藏书阁去寻,又因听见了姚疏和皇太孙的谈话而畏葸不前。
藏书阁前,隔扇门虚掩,并未上锁,薛放正和那引路的小厮面面相觑。
他举步上前叩门询问,并无回音,便留了小厮在门口候着,独自进去寻书。
循着书架的索引,薛放很快就找到了姚疏的文集。这书保存得格外好,封面干净平整,只在边缘略有些细微磨损,全然不似三十年前撰写的。
书架旁边的高几上摆了一瓶腊梅,他站定了深深吸气,怪道总觉得有梅香萦绕,姚疏爱梅,当真名不虚传。
沿楼梯登上阁楼第二层,薛放凭栏远眺,莲湖梅园尽收眼底。雪似乎小了,但寒风未歇,吹得他打了个哆嗦。皇太孙殿下紧了紧披风的领口,没有回室内避风,反而直奔梅园而去。
他分明瞧见,白雪梅树间,有个时隐时现的红色身影。
因着下雪的缘故,薛放特意换了双厚底靴子出宫,眼下他可真要后悔死了。靴子自然是合脚的,只是鞋底太新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