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铮坐在一棵树下,身旁放着酒坛,时不时喝上一口。
他是喝酒不易看出醉意的类型,喝多少,眼睛还是亮,人们永远没法猜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单伶小步跑过去,见状不由放低声音,她唤了一声:“铮哥哥。”
苏怀墨朝他走去,衣袖尽量小心避过花朵。
他没有回头,只看着那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是你们啊……”
蓝铮侧过头来,端起酒坛喝了一口酒,轻笑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低沉,眼底神色却是清明。
“铮哥哥你又喝了那么多酒。”单伶抽了抽鼻子嗅到空气中蔓延的酒味,嘟囔了一句,“不是我找你,是怀墨哥哥找你。”
蓝铮转头看向苏怀墨。
苏怀墨道:“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叨扰了。”
他的声音虽平静,却能听出其中的停顿,以及隐隐要表达的歉意。
方才手中还拿着刚收的信笺,现在却已收入袖中。
蓝铮看了他一会儿,扭头对着单伶说:“阿伶,我有件东西落在家里了,你帮我去拿一下。”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
“啊?”
蓝铮摸了摸她的头,“快去吧。”
“那好吧。”单伶嘟着嘴看起来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从了他的安排。
于是陨星湖畔只剩下了两个人。
蓝铮继续喝着酒,看着湖面蒸腾而起的雾气,好似另一个人不存在一样。
苏怀墨静静站在那里,什么也没说。
其实也不需要说什么。
蓝铮若是愿意,自然会自己开口。
直到蓝铮开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今天是我母亲的祭日。”
苏怀墨犹豫了一下,道:“节哀。”
“真有意思。”
蓝铮轻笑了一声,看向他时剑眉微挑,“你是我遇到的第三个会在今天跟我说‘节哀’的人。”
苏怀墨也没有问前两个人是谁,看着蓝铮略微柔和下来的神情也有了几分猜测。
“五毒并不以死为悲,他们认为生者才应背负一切,而人死后不过长眠,最后都会团聚在枫香圣树下,得到永远的安宁和喜乐。”
蓝铮似是嘲讽地笑了笑。
“你知道我母亲是如何死的吗?”
没等苏怀墨回答,他便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
“她是被现任教主方玉蜂杀死的,在当年的教主之试上。当时两人都是全力以赴,最后一招时方玉蜂赢了这场比试,但失手杀了她。”
他顿了顿,“我去看过她最后一面,刀口很深。”
苏怀墨努力回想起关于那位方教主的全部印象,回想蓝铮与她相处时的一举一动,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蓝铮说:“包括我母亲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恨她,因为这是五毒的规矩,只有强者才能代替弱者背起责任,率领族民继续向前。”
“你也不恨吗?”
蓝铮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坦然道:“我曾有好几次想要杀死她。”
苏怀墨转了转玉笛,“可你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起初是因为不能,后来是因为不想。”
蓝铮说,“我起初想杀她,但杀不了她,直到后来发现,我不能杀她。”
他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摊开手坦诚道:“索性放弃了这个念头,当她是我的教主,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有那么多纠结的东西。”
苏怀墨的手一顿,玉笛敛入袖间,他静静地看着蓝铮,没有说话。
蓝铮却似看透了他,盯着他的眼睛,问:“那你呢?你是不能,还是不想?”
苏霜华离世的那一刻,他苏怀墨就没有过那样的时候吗?
“是不能,亦不想。”
苏怀墨垂下眸,微微叹气,“也是不应该。”
那时,他只是郁结着一股无名的恨意。
该恨谁呢?
恨大总管以命相救的少宫主唐青枫吗?
可青龙之祸已是由来已久,身为水龙吟盟主为武林大义为挚友亲朋与其对抗,不顾生死决战嘲天宫外,何错之有?
恨他不该被人重伤,不该被苏霜华救下,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背负上一条人命吗?
苏怀墨苦笑,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恨将这一切风雨带回移花宫的宫主子桑不寿吗?
可他只是想救下重伤垂危的爱徒,却不知多年挚友会因此身故。
他自己为此也是悲恸万分,甚至决意长留移花宫再不涉中原事务。
恨险些杀了少宫主的公子羽?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