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婧檀气冲冲地离开了小木屋。
此行目的尚未达成,依她的性格,自是不可能打道回府,下了山便回了早就打点好的农舍小院。
这小院白墙黛瓦,院内设有一个刚吐露新绿的葡萄架。小虽小,却五脏俱全,在寒露山这一片可以称得上是最佳住处。
起初,小院主人一听有人要用自己的院子,还大不愿意,但一掂量韩平给的银子,连忙一脸喜色地带着婆娘孩子离开了。
夜深了,沈婧檀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无端被清凉如水的月色吸引,干脆起身到木窗旁坐下。
“小姐,可是这床不够软和,你睡不惯?”
小榻上的阿冉察觉到动静,也起了身,细心地拿起兔绒披帛给她盖上。
沈婧檀拢拢披帛,叹了口气,望着月色有些出神:“阿冉,我好像把这事想简单了。”
“小姐聪慧机敏,比男儿强百倍!”阿冉赞美完,不服气道:
“我看是这陆公子不识好歹,鼠目寸光,好好的大少爷不当,非在这寒露山种菜做农夫。”
沈婧檀无奈一笑,思索着白日对话的细节,隐隐感觉不妥,心中起了猜疑。
他似乎…并不是排斥自己,而是排斥…
陆家。
对,陆家!
可是陆伯伯对他们母子感情深厚,念念不忘,找了二十年。如今又愿意给他嫡子身份,他没道理拒绝啊。
念及此处,沈婧檀想起了出行前爹的提示,这位白姨娘许是有意隐匿自己的行踪,这才杳无音信。
可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缘由呢?
看来,她明日得命人多打听打听这对母子的事迹,再不能像今日这般被动了。
尤其是,她现在一想起陆知淮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就来气,明明五年前他不是这样的!
陆知淮心中有事,听了一夜的风声,次日难得起晚了。
正午时分,他刚从地里摘完菜站到灶台边上,就听到女子的声音飘了过来。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陆公子不会把我这个不速之客赶出去吧?”
沈婧檀倚在木柱边上,笑盈盈地看他,说罢将手上拎着的两包荷叶包的熟食和一坛子酒放在桌上,大大方方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姿态闲适的很。
陆知淮以为,依照这姑娘的心气,昨日碰了一鼻子灰,早离开了。他对沈婧檀的再次到访着实意外,但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好歹是故人,自己确实因为陆家对她有些迁怒,礼数不周。其实,他和陆家的恩怨,又干这姑娘什么事呢?
“沈小姐这是何意?”
沈婧檀来之前就做足心理准备,想好了说辞,一脸真诚道:“今日来只为叙旧,陆公子贵人多忘事,救人不辞而别,实属高风亮节。
明日我便启程归家,我知金银俗物不入你眼,临行前带了点酒菜做谢礼,还请不要嫌弃。”
见她情真意切,从容大度,丝毫不提昨日之事,陆知淮也无法拒绝,只好转身起火烧菜。
很快,两盘小菜就上桌了,一道春笋炒腊肉,一道小青菜。加上沈婧檀提来的荷叶鸡和五香牛肉,竟把小木桌摆满了。
二人吃相都很斯文,沈婧檀十分捧场地夸赞小菜色香味俱全,陆知淮也礼貌回应。
谈话有来有回,气氛也还算融洽。
“要是有烤地瓜就好了!”
沈婧檀冷不丁地蹦出这一句,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后便望向陆知淮,想观察他有何反应。
陆知淮心中也是一顿,却面不改色道:“地瓜要到秋天才有。”
“原来如此……”
沈婧檀见他神态毫无异色,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拿竹筷的手有些无力。
看来他是真把自己忘了,还忘了个彻底。她也不知为何会对此分外在意,甚至有一丝伤心。
原来救命之恩真的很难忘,哪怕已经过去五年,她依旧将当初的白衣少年视为英雄,共患难的朋友。
却未曾想,对陆知淮来说,或许只是一桩小事,并不值得放在心上,所以从未记得。
还真是多情却被无情恼。
不过沈婧檀是何许人也?她只感伤了片刻便收敛了心神,用过饭后,礼貌告辞。
小木屋又只剩下陆知淮一个人。
绿竹林被风吹过哗哗作响,宛若远古乐器,偶尔有几声鸟鸣,更显山中清幽。
陆知淮坐着没动,望着沈婧檀离去的方向有些出神,连目光都黯淡了些许,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萦绕心头。
其实他察觉到了,察觉到沈婧檀的失落,也曾犹豫要不要相认,终究是不能、也不敢做出任何回应。
他们身份悬殊,五年前的短暂相处只是意外。如今小姑娘长大了,正是待字闺中的年纪,与他相交,只会对闺名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