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怎么说?”我问大哥,脸却朝向娘亲。
“提过两次,每次一提,便被打断,说再有第三次,就不认我这个儿子。说我为了自己能回青州执掌兵权,不惜牺牲妹妹。我……我冤枉,我再是个不称职的哥哥,这点骨气还是有的。”大哥垂头丧气,十分伤心。
“我知道,大哥,你不用难过,你不是这样的人!爹爹那是气话,你不用往心里去。”
娘亲蹙眉轻叹:“你大哥二哥不知挨了你爹爹多少棍棒,只有你,从小到大,都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爹爹一个手指头都舍不得碰你,如今哪里就舍得用你去换了寒家的安稳?
你从小学武,他偶尔回来见你一身瘀青,虽口里不说,心里却很后悔当初同意你拜师。几次在我面前唠叨,若不是我说你绝不会放弃,只怕你早就不能继续学武了。”
怪不得,有一阵,爹爹回来就令人到师父那里唤我,还特意到师父那里去过几次。我只当爹爹难得回家,感念师父的教导,特意去谢师父的,没想到,他是去旁敲侧击想让我回家的。
还好,师父没被说动,娘亲也没被说动,要不然,我和爹爹有得闹了。
我正走神,娘亲说:“如今你已经拿到木匣了,也别急于告诉我们你的决定。一个月,一个月,你好好考虑,我和你大哥也好好考虑,也让你爹爹好好考虑。至于喜妹,我也没真想赶她出府,到底是她自做主张,得罚。既然你执意要她回来,就回来吧。”
喜妹回来后,总觉得她心里有事,问她,她说:“是你,小姐,你心里有事,才觉得我心里有事。”没过两天,眼前放着一套同样的木匣套盒。
果然还是只有喜妹知道我的心思。
我把最外面和最里面的木匣锁好,与第一套并排放在一起,好像把我的心事和他的心事放在一起。
我们是一样的心事吗?
度日如年的感觉再次袭来。
喜妹见我依旧愁眉不展,倒乐了:“小姐,我们长大了,早晚都要离开父母。雷子说了,若小姐要……要嫁到这南国去,我们也去。”
我眼前一亮。
“雷子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是小女子夫唱妇随。”
原来爱一个人,是舍不得他孤单。那我更应该到他的身边,过有他的日子!
“夫人再舍不得你,也愿意你有一个好夫婿。”喜妹打着哈欠。
我推了推她,“去打水,洗了睡觉。”
春天的黄昏,风暖暖地吹着。
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六个月零十一天。
想来,如今的锦官城,应是花满两岸春风得意之时。想起他说过的,只有我二人,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心懒懒的,人也懒懒的,从师父处回来,远远瞧见喜妹和雷子情意绵绵地走在前面甬道上,心里别扭,直奔酒窖,取了瓶米酿,又回我的屋子,抱上木匣,跃上房顶,看一眼远处,喝一口闷酒,摸一摸木匣,想一想他的信他的画他这个人。
惦记,变成娘亲手里细细密密的针脚,可以缝制出温暖的衣衫;变成眼前这些方方圆圆的盒子,装满了甜蜜的回味;变成了青州城上空的满天繁星,数着数着就觉得有了希望。
惦记,让日子一会儿变短一会儿变长,也让距离一会儿变近一会儿变远,让此时此刻的我,不可抑制地想要去握住这生命中曾经有过的美好和温暖。
如果之前的偶尔失落和常常走神是对过往的回忆和回味,它们零碎而混乱,那么新来这本画册,就是过往的温暖海洋,从脚踝到小腿,从腰间到胸膛,从脖颈到头顶,一点点淹没我,却又能让我酣畅地游来游去,幸福地漂浮在海面。
我一点点上升,高到伸手就有小鸟飞到手掌心,高到可以随心所欲地拨弄厚厚的绵绵软软的云朵,我的白衣裙黑头发红脸庞,还有我的心都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
忽然间,我从天上看到那个在海面上同样快乐的自己,哟哟哟,天上快乐的那个人是我!海里快乐的那个人也是我!我是个多么幸运的姑娘啊,你看,我惦记的他也这样地惦记我,比我希望的那么多还更多。
快乐的眼泪稀里哗啦地落下来,变成漫天飞舞的菲菲小雨。
我要到他身边去!我要……我要和他在一起!
拿了木盒,扔了酒瓶,我一路狂奔,“娘亲,我要嫁到南国去。”
娘亲和爹爹,还有大哥,他们停止了争论,一起愣愣地望向我。看来,他们又因为我吵架了。还是谁也没说服谁。
“爹爹,大哥,我喜欢周子言,我要嫁给他!”
才不用管他们在吵什么,我的事,我寒嫣然的事,在这会儿才最重要,我一刻都不要等!
“我要嫁给南国世子周子言。”我的脸不红了心不怦怦跳了。
大哥走过来,抓住我的肩,“你再说一次,嫣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