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书韫没有等到回答。
她猜测是因为奂辞哥哥太困了,因为她现在就很困倦,眼皮子重重的,已经开始打摆。
“奂辞哥哥,”尹书韫打了个哈欠,“我想睡觉。”
“很困吗?”他问。
奂辞哥哥好像不舍得她睡去。
尹书韫迷迷糊糊地点头,脑袋打着转,身子就此歪下去。
一个温暖的手掌接过她的后脑勺,让她疲倦的身子慢慢倚在他怀中。
尹书韫倚靠在檀香味的怀抱,鼻子皱了皱,觉得舒服,就这么躺下去。
真好闻啊。
“娘...”
尹书韫回忆起自己躺在母亲怀抱的感觉,她的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皂角味,每次蜷缩在她怀中的时候,尹书韫总能很快睡着。
今日她靠在好人哥哥怀中入睡,做了一个充满檀香味的美梦。
她梦见自己乘船驶向东海的最东侧,钓上许多金鱼鳞,赚下很多很多钱,她和爹娘过上很好的生活,她不用再思虑温饱和父母的劳苦,成天只需要在小桥边钓钓鱼,吃吃甜点。
正梦着,不知为何腹中猛得一痛,梦中的画面变成一张图纸,四周燃起滔天的火,将图纸烧得一干二净。
八岁的她吓得六神无主,她拼命地跑,身后的火张牙舞爪地追她。
“啊!”
宁静的殿内传来一声喊,尹书韫醒过来,抓住身前的被裘用力地尖叫。
一直守在榻旁的陈奂辞立马直起身,“子韵?”
见尹书韫身体颤抖,他将她拥在怀中,“子韵,没事了,是噩梦。”
“这个噩梦也太逼真了。”尹书韫鼻头通红。
“子韵梦见什么了?”陈奂辞安抚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火,好大的火...”尹书韫说,“我梦见我跪在堂上,许多人盯着我,骂我是罪不可赦的罪犯,他们拿石头砸我,拿茶水泼我,拿铁家伙夹我的手指,真的好疼。”
陈奂辞身体僵怔,他垂下眼眸,用力地攥住尹书韫的手,“都是假的,不会有人这么对你的。”
“堂上站着许多人,他们都不信我,不信我,然后、然后...”尹书韫捂住自己的脑袋,“我想不起来了,我好像因为什么原因特别特别痛苦,我被关到柴房中后心存死志,把自己给烧...”
下一个“死”字,被陈奂辞的手给捂回她的唇中。
“子韵,”陈奂辞的肩膀不明显地颤抖,“梦境都是相反的,你活的好好的,不要去想梦里的事。”
尹书韫将脸埋入陈奂辞的胸膛,好一会儿后才平复心情,“奂辞哥哥,我觉得梦中的我好惨,堂上明明站着那么多认识我的人,有许多我感觉跟我关系应该很亲近,可他们袖手旁观,没有一个人来帮我。”
“不是...”陈奂辞垂眼,言语认真地看着尹书韫,眼中有悔恨,他的薄唇微颤,“他不是不想救你,也许...他有不得以的原因。”
“什么不得以的原因,会比一个人的清白和性命更重要?”尹书韫说,“梦里的那个子韵,在柴房里跪伏的时候那么痛苦、那么难受,根本没有一个人发现,无论他们的原因多么的工整,可那个梦里的子韵...”
尹书韫抬头看陈奂辞,“她已经死了,不是吗?”
死在绝望中,死在自引起的大火中。
陈奂辞的身子有如受到重击,他的脊椎骨弯下来,眼中蔓上红。
“奂辞哥哥,你怎么眼睛红了,”尹书韫拿她的手捧住陈奂辞的脸,“你不会要哭了吧,你别哭啊,这确实是一个噩梦,我不能让我的朋友哭啊。”
陈奂辞虽然没哭,但尹书韫却十足十地从他通红的双眼中体会到悲伤。
作为一个尽职的朋友,她像是安慰隔壁书生家小黑狗一样,用力地抱住这个比她高上许多的三皇子殿下。
陈奂辞反手抱住她,力气大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看在朋友悲伤的份上,她没有推开陈奂辞,下巴搁在陈奂辞的肩上,任由陈奂辞用力地抱住她,像是怕她逃跑似的。
好人哥哥胆子真小啊。
她做了一个噩梦,她都不怕了,他竟然还害怕。
这么想着,尹书韫的脑袋开始小鸡啄米,呼吸放慢,又睡了过去。
府外时辰如沙漏,一寸一寸颠倒,天光放亮,清脆的鸟鸣声响起。
府内寂静,有人一夜未睡。
尹书韫睁开眼,朦胧间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荒诞的梦,梦里她的心智变成八岁,且将陈奂辞当成自己的好友。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陷在一个带有檀香的怀抱中,面色一僵。
原来,不是梦。
“子韵。”耳边有喑哑低沉的声音。
“殿下,在叫谁?”尹书韫赤着脚下榻,推开身旁的三皇子,回头一笑,“又在叫那个死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