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国教,实乃动摇一国根基。御书房诸位官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答。
踌躇许久,还是中书平章事出列道:“我朝已有国师,深受百姓敬仰,何尝不是国教?程侍郎所奏之事……依臣看,并不算什么大事,此类旁门左道古来有之,加强监管便是。”
很快有人驳道:“徐大人太过保守了,高门如伯府都因此毁人尸身,难以想象民间惨状,不及时整治,怕才是真正动摇国之根基。国师大人虽好,却并不传道,在收拢民心、规训百姓上无甚进益,另立国教方是上策!”
“既如此,钱尚书以为该立道教还是佛教呢?”平章事睨着他,“无论佛道皆牵连甚广,立佛教为国教,道门不安,立道教为国教,佛门又该当如何?”
钱尚书沉默下去。
都是通读经史的人,自然能听懂平章事的言外之意。
昔年女帝崇尚佛教,道门一脉被打压得很惨烈,道观被强占改建为佛寺这种事屡见不鲜,道门衰微,在女帝的统治被推翻后的百余年里都没能缓过气来。
其中利弊,佛道两教不可能不清楚,介时场面不可收拾,麻烦的还是他们大梁。
而今北境戎狄正与我朝和谈,但狼子野心不改,随时都会反扑,梁朝境内先乱起来,不正给了他们大肆进攻的好机会?
很是不妥。
便有人道:“既然佛道二教都不行,不如请国师出山,百姓敬仰他,他所修之道定然是最合适的。”
当即有人附和。
沈沉碧玩味地扫视御书房的众生相,进言最激烈莫过于年轻一派,还抱着为国请命的满腔热血,看不清后头的利益,那些个老狐狸个个都闭紧嘴巴,垂着眼睛盘算如何为自己捞杯羹。
她侧目瞥了眼文合帝,帝王喜怒不形于色,下面各抒己见,他稳如高山,看不出支持哪一边的提议。
沈沉碧下意识抚摸奏折的边角,有些不明白文合帝想做什么。
程沂不是蠢人,
文合帝只令他查茶楼案,他拿了尹真,又额外破了灭门案,捅出赵李两家罪行,赵家是国公府某位得宠小妾的娘家,而李畚后娶的娇妻则是晋国公一党,是个发落国公府的好机会。
世家坐大多年,两桩案子打压两门世家,再好不过了。
程沂却偏偏耗费更多篇幅痛陈民间陋俗?
冥婚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如此作态,正是摆明了要从严处置。
这里面没有文合帝的指示,她是不信的。
群臣讨论了一遭,又将问题抛给了她:“郡主以为如何?”
沈沉碧笑了笑,看向程沂:“这事我说了又不算,程大人提出的问题,各位大人提出的对策总不能不过问他。”
问题又踢球般踢给了程沂。
他拢袖行礼,沉静道:“臣以为,无论是立佛道两教为国教,还是请国师,皆不妥当。此举指标不治本,无异于将我朝从一个火坑推进另一个火坑,以臣遇见,不若清扫。”
“清扫?”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臣惊疑不定。
这话可不是随便能说的,立国教是缓兵之计,温水煮青蛙般更迭百姓的信仰,这都被否认的话,程沂所支持的对策必然是大刀阔斧的改革。
不要佛道,也不要国师,要的是……一个无神、无信仰的王朝。
这怎么可能!
这根本无法做到!
中书平章怒斥:“竖子安知兹事体大!”
程沂平静地直视前方,并不辩驳。
沈沉碧眸光微暗,有些明白文合帝想做什么了。
茶楼案的真凶是谁并不重要,能用赵李两家打压国公府到何种程度也不重要,长宁伯府冥婚该如何发落更不值得重视。
因为重要的是冥婚、邪修,刚好可以用。
文合帝搭了座高台,程沂敲响锣鼓,御书房里的各位,不是台上的粉墨,便是台下的看客。
沈沉碧是要做看客。
帝王策,还轮不到她掺和。
故而当文合帝问她如何看时,她干脆装傻:“皇伯父不见我今日衣装么?清晨将我唤来,脑子还昏沉着,只觉得各位大人说得都对,我无德无才,不敢多言。”
文合帝哼道:“惯会躲懒。”
又正色道:“为我朝百姓,的确该肃整乱象。程卿言过其实,民间深信鬼神之人虽多,倒也不是刁民,先帝在时,奉行律令,严禁用旁门左道害人性命。朕承遗训,却惭愧,令此策荒废多年,故决意重启斩神卫,司掌我朝鬼神之事。”
众臣面面相觑,再迟钝的人,此刻也知道了程沂陈书是文合帝示意了,皆不敢言,只倒头山呼万岁。
重启,斩神卫。
沈沉碧品着这五个字,骤然寒毛炸立。
重启表明大梁是有过斩神卫这个衙门的,但她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