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在这数日之间,一直半夜做梦,还是那种兵荒马乱的梦。醒来总是有汗沾湿头发,她常常要抱着被子坐很久,等到脸上的泪痕干了,才在东方露白之际不安地再次睡去。
她纵是如何学习医术,读了再多的史书,那些油墨刻上的字,也只是前人所经过的故事而已,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那些“百姓怨叛,山贼并出”“寇暴城邑,杀掠人民”总是文字。可是当战争,发生在她的兄长亲族身上时,她才感觉道恐惧。
她原先常去军营,是因为有习业伤寒的仲景弟子相助,所见不过是轻症的军士。那日战后,她再见到那些军士,已是各个面有疲色,有些中了箭的,还得处理伤处。那些伤口有箭伤,刀伤,有些因为被火燎过,甚至难以愈合。
那些军士却笑着,说治不好就不必治了,甚至有用烧红的烙铁自行处理,可谓触目惊心。一开始小乔看到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出营门还会感觉有些目眩,后来去的次数多了,就可以假装无视。她日日穿梭于各个军帐,为了干活方便穿了短衣和麻布做的旧裙子,与那些乡村妇女不甚差别。
军营靠近河边,地气闷热潮湿,五月初,正午潮气更甚。那些原本痊愈的军士往往出去巡逻一趟回来,结痂的伤口又开裂了。小乔忙的一天不喝几杯水,自掏腰包央求那个中原来的医士多留几日,与医士重新攒了个方子,那几位家丁连日也住在营中。小乔将那个新方,指挥家丁做成膏药给军士敷用。
也因此她每天日落后才回家,大桥等她时在做一副鸳鸯戏水肚兜,经常她还没回来,就已经睡着了。小乔回家后,看到姐姐歪在榻上,针线还没从绷子上取下来,如此过了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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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羽和乔平倒是无所谓,那因为火攻而塌陷了一半的城墙还需修理。出钱,陆家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出于同乡之谊还得跟人家通个气。
乔平在一边的炭盆上拿着刀看烤羊腿,见状脱口而出:“那城门修不修有区别吗?”说完拿军刀削了一片烤熟的羊肉下来。乔羽瞪了弟弟一眼:“军中讲究头可断士气不可散,即便是拿沙袋堵也得给我堵上,城中百姓才会认为我们没有放弃他们。”
其实真不是乔平有这种想法,实在是这几日军中流言颇多,也不知道是谁散播出来的,撒出去抓奸细的斥候还没有回来。那些军士都在传皖城守不住了,还有的言之凿凿说潜江如今百姓安乐民生安康,全赖孙策行王道,不与民争利。
说的有些将领也开始私下好奇起来,乔平忙于备办粮草,锻造军械,一时无法觉察,等分出神来的时候已经难以追查谣言的源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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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军营里,周瑜翻看着一卷书册,孙权已经在帐里习了一上午字,以他的心性坐一上午真不容易。他偷看周瑜几次,见对方端坐于书案后,眉眼都不曾抬一下。
十六岁终是半大不大的年纪,孙权不住地回头看帐外地日光,兵士巡逻的呼喝声由远及近,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公瑾哥,我能不能,出去一下?”周瑜闻言放下批复军务的笔,起身查看孙权的临帖。
论带孩子其实周瑜并不擅长,不过是孙策临走时让他关注一下孙权的学业。说起来他还是看着孙权长大的,在他与孙策少年结交,有无通共的时候,经常看到扎着孩童发髻的孙权,抱着一本《千字文》或是《急就章》,坐在廊下旁若无人地摇头晃脑。
那时他总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偶尔停留拜见一下吴夫人。少年时光总是过得很快,那孩子在舒县孙宅不知不觉长大了。吴夫人自有一套教育孩子的方法,他于居巢东归时孙权年仅十岁,直接当场背了一篇《谏逐客书》。那时他第一次有空闲仔细地看一看这个孩子,那时他才意识到孙权长大不少,然后又踏上征战的旅途。
孙权读书极为省心,自幼仿佛有目的似的只读兵法和史籍,并不怎么要周瑜操心他的学业。周瑜翻看了一遍临帖,表示允许孙权出门,朱然在帐外等候已久,皖城城外多山,两个少年早就约好了要进山打猎,孙权取了猎弓,二人策马出营。
周瑜见状轻笑一声,庞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旁,银白色的凤纹面具遮住了大半边脸,只可见一双深邃的眼睛。周瑜对这样的打扮似乎早已习惯,施礼道:“士元先生。”庞统微微欠了欠身,看着孙权的马卷出的沙尘,片刻后收回目光:“我听说城外多贼匪,小公子如今出去,不会有事?”周瑜笑道:“那两个遇上贼匪,不知道是谁抢谁呢。对了士元,你来有什么事吗?”
庞统将字条递给周瑜,周瑜拉开,庞统道:“前日你派去皖城散播言论的细作,乔家已经开始追查,因此改为字条散发。”
周瑜轻声读出字条上的字:“刘勋已死,迎讨逆,不纳粮。”读完将字条撕碎,这时恰有一阵清风,碎纸随风飘散。
周瑜语带讥诮:“不管真假,达到效果最好,哦还有,给寻阳西塞那边也送去几份,谅刘勋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