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高挑儿的身材,七十上下的年纪,瘦,山羊胡子满脸皱纹儿,未曾说话胡子先颤,一口浓重的安徽口音。他要是提个鸟笼子在胡同里迈方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糟老头子。但是这位老人却腾不出手来提笼架鸟,因为他手里握着的,是大清国的军权。
李莲英和张日新两乘轿子来至贤良寺门前,落轿,见有北洋的兵在山门岗。报进去,李鸿章亲自出迎,常随老张搀着,两名亲兵跟随。
“李谙达,远道而来有何贵干呐?”
“哟,有劳中堂大人亲自出迎,不敢当,不敢当!”
“请!”
“请!”
直请至里边一个幽静的院子,有十几名兵弁守卫着。落座后,李莲英说:“昨儿有西学后生张日新觐见,太后老佛爷的旨意说是举荐给大人,量才擢用。”张日新忙起身施礼。李鸿章见他仪容俊雅、谦恭有礼,已有几分赏识。
李鸿章向张日新问了些学业、时局之类的问题,默默点了点头。李莲英见势起身告辞:“中堂大人,二位慢慢切磋,我可就回宫复旨去了。”李鸿章要送,李莲英拦住,抱拳转身离去。
张日新却想:你这一走,把我扔在这儿,我几时才能进园子?如果随李鸿章去了天津或安徽,岂不是越走越远?回不到颐和园如何返回我们的时代?此时苏萍一定心急如焚,这便如何是好!
李鸿章见他心里有事,未便打扰,便打开折扇搧了搧。张日新猛醒,说:“敢问中堂大人,今年是西历哪一年?”
李鸿章想:这年轻人怎么活过来的,连年头儿都得现问?遂答:“今年是西历一千八百九十四年。”这是清朝人对西历年份的读法。
张日新心中一惊,脱口而出:“巧了,1894,中日甲午战争就是今年。”
李鸿章更是纳闷儿:这年轻人怎么啦?刚才说话还有条有理的,怎么忽然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言语来?现在中日之间不是相安无事吗,哪儿有什么中日战争?即便发生战事也得我先知道,怎么可能我不知道的他却先知道了,还说得跟真的似的?必是遇到江湖骗子了!想我走南闯北东征西战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还能上你的当?不觉用疑惑的眼光盯着张日新。
张日新低头沉思良久,想:1894,真巧,也实在难得,中日开战在即。如果我像个游客一样,来了,看看,走了,那,我还是中国人吗?如果我完全置身事外无所作为,回去以后岂不留下终生遗憾?我自当以我之所学,投入这场战事,就不信我21世纪的知识、见识不能扭转战局。眼前这个人,不管历史如何评价他,毕竟是大清国最大的实权派,我若想投身这场战事,争取到他的支持就会事半功倍,这是个真正值得倚重的人物。至于我们的十五天假期,由它去吧,也不跟苏萍商量了,大敌当前,顾不了那么多了。想至此深施一礼,说:“中堂大人,有件事我瞒谁也不应该瞒您。我不是清朝人,我来自西历两千零三十年。”
李鸿章暗笑:果不其然,遇到骗子了。沉下脸说:“年轻人,莫非说你也想学仙家、方士的样子吗?”心里却说,若不是太后举荐,我早就端茶送客了。
张日新说:“大人,您容我三天。三天之内朝鲜东学党要发动起义,朝鲜政府不敌,必向我国求援。如果这些事都发生了,您再相信晚辈。”
谈话不欢而散,李鸿章让下人给他安排了住房,嘱他去左近逛逛。然后李鸿章安排书办写电报稿,安排笔帖式誊写奏折。
张日新则出了贤良寺,沿街信步往东闲逛。清朝的道路都是土路,路面上有深浅不一的车辙。至于这里对应的是21世纪的哪一条街,张日新辨别不出。不久就看到一片水域,来至近前看出是一片湖水,湖边密密麻麻有许多摊贩,有的有布棚,有的没有,有茶摊、酒肆、卖切糕的、卖凉粉的、卖熟食的、卖水果的、卖瓷器的、还有看相算卦的等等,有的摊子旁还拴着驴。士农工商穿行其间,熙熙攘攘都很悠闲。岸边也有闲坐的、下棋的、垂钓的。偶尔有一乘小轿,轿夫哟呵着穿过人群。
沿湖走了一段忽然醒悟过来:原来是什刹海!他找到了那天晚上和苏萍喝咖啡的地方,不由得心潮起伏,我们就是在这儿谈到了穿越的话题,我现在是真真切切在清朝的街市漫步,真如梦境一般。
眼前是一个露天茶座。茶博士见他穿戴考究,忙掸了掸长凳招呼他:“这位爷,歇歇儿吧,喝碗茶!”他习惯地摸了摸口袋,没钱!一个铜板儿都没有。李莲英只顾给他换了衣服,却忘了给他放进一些零钱。他摆摆手走开了。看着湖水回想那天晚上和苏萍的谈话,苏萍说“明、清两朝这一带繁华依旧”,看来此话不假,只可惜现在莲花还没开,所以看不到赏莲赋诗的文人。心想:“我得设法让她出来,还到这儿来坐一晚上。”不知不觉已经绕湖一周,看看天将向晚,又沿原路返回贤良寺。
一晚无话。次日李鸿章会了两拨客人,至午,刚待用膳,忽然宫里来了两名太监:“圣上有旨,宣李鸿章进宫议事!”李鸿章撂下碗筷火速更衣随着进宫面圣。
好在贤良寺距紫禁城不远,约摸一个时辰李鸿章风风火火赶回来,官衣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