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百骸。
红线杀了她。
洛雪烟崩溃地伸手去扯那条红线。
她会被红线杀死的。
手被坚韧的红绳割破,流出了血。但她好像没看到似的,越是扯不断,越是用力。
“洛雪烟?”
洛雪烟慌张地抬起头,看到梦中的恶鬼向她走去。
“你在干什么?”
江寒栖快步走上前,捉住了那只被缚魂索割得鲜血淋漓的手。
他原以为心有异样的感觉是因为莲心针发作,没想到是洛雪烟在扯那段用他心头血召出的缚魂索,因此触发了两者的感应。
江寒栖皱眉望着洛雪烟。只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脸色惨白地看着他,又是害怕的神情。
“你在害怕我?”江寒栖惊诧莫名。
他的感觉没错。
前日挨巴掌的时候他就感到洛雪烟变了,好像变回了太守府那个看到他会打怵的养花女,投向他的目光带着提防与戒备。不,她似乎比那时还要怕他,怕到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昨日他看了她好几次,她每次都故意避开视线,往其他人身后躲。
洛雪烟浑身都在抖。她挣扎着要缩回手,抗拒地一丝丝往后挪去。
“为什么?”江寒栖不解。明明前不久还能跟他手拉手一起吃糕点,怎么发了个烧烧成这幅样子?
愣神之际,洛雪烟已经挣脱他的束缚退至床角,蜷缩身体,将头埋进臂弯里,一边缩一边拼命后退。
她本就消瘦,好容易长了些肉,被风寒折腾得薄了一圈。整个人堆在那里,小小的一个,江寒栖感觉她比猫儿大不了哪儿去。
心脏剧烈收缩,莲心针徘徊在发作的边缘,已经不是靠放血压制的程度了。
江寒栖站不住,捂住心口,撑着床喘息。疼痛来势汹汹,他疼得眼冒金星,呼吸不畅。他俯下身,手撑着床,凑近了洛雪烟,拽开被子,与她手贴手,气若游丝地央求道:“鲛…鲛歌……”
鲛歌未至,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江寒栖……求求你……放过我……”
江寒栖抬起头,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洛雪烟的脸滑下,泪水砸到冰冷的手背上,像是火星坠落,烫到近乎要把他的皮肤烧出洞来。他愣在那儿,不解道:“为什么……”
“求你……放过我……放我走吧……求你了……”
眼泪将江寒栖拖回了决定将洛雪烟留在身边的那个夜晚。
她那时候刚恢复意识,见到他像见了活阎王一样,抄起枕头就往他身上扔。他靠近,她就抖着后退,直至后背抵到墙壁,退无可退。
能丢的东西都躺在地上,她防备地盯着他,一只手半张不张地举在那儿,做好打人的准备。
有泪在她眼里打转,湿润的双眼向他投出锐利的警惕目光,像是某种和顺动物受惊做出的本能反应。
然而即使是那个时候她也不曾崩溃地大哭过。
江寒栖突然觉得这样的洛雪烟有些陌生。
在他眼里,她并不像外表那般娇弱不堪。人不犯她,她挂上客气的笑八面玲珑;人若犯她,她二话不说直接动手还回去。
可现在的洛雪烟完全丧失了斗争的勇气。绝望摄取了眼里的光,给她留下了滚烫的眼泪。她没有反抗,没有骂人,只是一个劲在求他放她走,语气卑微到极致。
这一点也不像她。
江寒栖望着她,轻声问道:“你还在恨我吗?”
回答他的只有哭声和拼命想抽回的手。
江寒栖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农夫一直没有释怀蛇的加害,只是因为不敌强大的蛇,才不得不用花言巧语与之周旋,迫使自己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挤出笑容去讨他的欢心。
洛雪烟不曾放下对他的怨与恨,不曾。她怕极了他,也恨透了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留下?想来是为了求生自保,才不得不强颜欢笑去亲近他,跟他与江家虚与委蛇一样。结果装着装着自己先被恐惧击垮,彻底陷入了绝望。
都是假的。
没有谁会自愿伴他左右。多可笑啊,明明早就心知肚明,却还是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他以为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力气在流失,江寒栖深深看了洛雪烟一眼,没抓住,被她挣脱,缩回了手。意识湮没在剧痛里,他坠入无尽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