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好远的路,穿过早春的泥泞来到阿爹的坟前。
坟上没有刻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山丘。
她利落地扫开坟前的杂物。
阿爹。
女儿此去大玉,恐难全身而退,若我殒身,请您灵佑阿母阿弟。
日头似乎动了几寸。
寻冬就此走了。
她在心里许下诺言。
此番前去,吾定要成为这世间最溢彩的舞姬,打破舞门世家间的门派之差,让这世间想舞者尽舞,不想舞者尽可不动。
往事种种浮现眼前,屈辱、排挤,嘲笑。
扶寻冬下了决心。
凭何这世间最好的教艺只有那王孙贵族世家子弟可学?
凭何!
她要打破这一切!
她偏要!
城门下。
六节不便露脸,只在马车上与扶寻冬作别。
马车上还有一女子。
身姿曼妙,玲珑可爱。
“小姐,我叫海石榴。”
“扶寻冬,叫我寻冬就好。”
六节倒还是那副矜贵少言高高在上的样子:“她会配合你在大玉的一切活动,此番你只有一件事,拿到大玉的秘籍。若被人发现.......”
“是吾个人钦慕,与朝东未有一点关系。”
寻冬这就与石榴下了车。
城门下,是浩浩荡荡的岁贡之队。
云髻飘萧绿,花颜旖旎红。
乃是三年之中朝东举国之力选出来的舞姬们,男男女女,皆是容貌姣好,丰肌秀骨。
身旁的石榴也是,她属于这个队伍。
临到了这一步,扶寻冬倒有些,由心而生自然而然地不敢上前。
石榴在一旁:“小姐,我们不走这列。六皇子说,朝东离着大玉还有些时日,我们走别的小队,小姐还可以再多加练习舞技。”
随了扶寻冬的心愿。
这样也好。
前方花团锦簇,扶寻冬在石榴的指引下就着队伍最后列的马车要上。
忽的,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唤自己。
是韵娘!
韵娘和那书生站在角落里,韵娘朝着她挥手。
寻冬先是走,走了两步嫌着有些慢,竟小跑了几步。
轻快得很。
石榴懂事地站在原地没有跟过去。
“韵娘。”
水韵瞧着她比先前似乎活了不少,也是开心的。
她交着一个包裹到扶寻冬手上:“我离开福玉楼了,要离开这朝东去讨生活。临了,有些东西我思来想去,还是留给你最合适。”
“韵娘。”
“不要推脱,不是什么贵重的。从这道城门出去,我就不再是这朝东最有名的舞姬了。只是我此一生,终也有些舞上的心得,留给你才不算浪费了。”
说到这水韵和那书生相视一笑,眼里是难言的幸福。
“韵娘,”扶寻冬行了礼,“韵娘乃是寻冬此生第一个师傅,吾将永记韵娘的恩情。”
石榴在背后小小挥着手,队伍要启程了。
水韵扶起她:“此去山高路远,咱们各自保重。”
“师承韵娘,铭感五内。”
寻冬转身离去,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眼泪已然在眼眶中打转。
背后,水韵落下泪。
与那书生紧紧牵着手,向着城门外去。
一代舞姬的故事落下帷幕。
一代舞姬的故事自此开始。
半月余。
离着大玉很近了。
这些天,扶寻冬和石榴的小马车时而跑在队伍前面,时而落在最后,为的都是留出充足的时间,找一处无人的地方让扶寻冬练舞。
水韵给的包裹里留下了她手上零零散散的一些竹简,还有苇编,记载了朝东前二十年的舞蹈样式。
还有一本,似乎是塞外的舞姿。
一堆书下,扶寻冬还摸见了一支金钗。
不重,小小一只,美得很。
不知是不是韵娘注意到了她身上从未有过首饰。
在路上,她是不是便会在望向前方时,在袖子里偷摸着这支金钗,像是韵娘送了一股力量伴随她去远方。
也不知阿母怎么样了。
醒来看到那封信会不会被自己气得胸口发闷。
那日,她连同六皇子给自己提前预支出的银子几乎都留给了阿母,也去了医馆结清了所有药钱。
恍神间,她忽然被石榴拉住了袖子。
石榴面色不对。
“小姐,我们离群太远了。出麻烦了。”
四周,静得让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