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门紧闭。
锦衣卫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守着,任何人都不能在县衙里随意走动。
胡亮被查办,洛城的事务不能没人打理。
江琅让谭净领人在县衙外头开了一间屋子,请户部来的几位素有清名的官员和谭净一起坐堂,听百姓诉求,理洛城诸多事宜。
胡亮眼睛上蒙着黑布,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这会儿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他觉得自己没出县衙,但又看不到江琅究竟把他关在了什么地方。
他被江琅抓走,杨耀宗就住在他对面,定然是看见了的。
指望着杨耀宗能救他,那是不可能的。
杨耀宗自己都被锦衣卫看守着,寸步难行。
胡亮怕的是杨耀宗弃车保帅,看到他被江琅带走,就直接在心里拍板决定把他给卖了!
毕竟杨耀宗还不知道自己手里有真的账册呢——
胡亮心间念头一转,或许不打紧,明昭公主知道自己有账册又怎么样?她是不可能找得到的。
“胡亮!”
一声响亮的呵斥让胡亮惊了一颤,他慌乱地想坐直身子,但手脚被束缚,他东倒西歪地晃了几下,最后被人提溜着按在了椅子上。
秦榜手肘架在膝盖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你包庇亲眷,数次颠倒黑白,冤屈良民,致使蒙冤受刑而亡者共一十九人,你可认罪?”
胡亮强作镇定,颤颤巍巍道:“我......我不认!我断案前因后果皆有详细记录,为何冤我!”
秦榜从袖中翻出记录簿,砸在他脸上:“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你身边的师爷写的吧?大雪掩埋钱财?我且问你,雪在哪?钱又究竟是何人的!农夫变卖传家之物你只字不提,草草结案,活活逼死了这一对年轻的夫妇!”
胡亮眼上的黑布被猛地扯开,他眯着眼睛,并没看出记录簿有什么不妥:“这位大人说得可笑,你又不在洛城,哪知洛城阴晴雨雪!”
秦榜冷笑道:“难不成你的师爷能日行千里,白日在洛城县衙听你断案,到了晚上整理案册反而跑到别处了?看看这画的是什么!”
胡亮头被按在地上,眼角贴着邬子胥写的记录,雨天的标志就在他眼前。他恨恨地骂了几句,却抵死都不肯认:“师爷一时兴起,凭这个就说我草营人命?我不服!”
屏风后的江琅听着,帷帽下,她极轻地叹了口气,微不可查。
没说到点子上,兜兜转转,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胡亮是不会认的。
就算他认下了这些,他也不会老实交代账册在哪里,更不会说谁是同他谋划刺杀裴玉的同伙。
断案不清和贪墨受贿,和谋害官员的罪名比起来,太不值一提了。
江琅身边侍立的谢致和姜钦同时眸光一亮。
谢致心里有了主意,他刚想同江琅说些什么,只见姜钦抢先一步,根本没同江琅说,直接闯入屏风后,厉声斥责道:“怎么?要我去把那位师爷找来,和胡大人当场对峙吗?啊,我可听说那位师爷现下在南郡呢。”
姜钦的话掷地有声,可他却不由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还好自己动作够快。
这是自己的机会。
他要为殿下解决胡亮这块丢不掉、绕不过,难缠难办的狗皮膏药。
不能被谢致抢先。
谁也别想抢在他前面,这是他的机遇,是他的功劳!
胡亮见是姜钦,登时噤声。
这些日子他被姜钦折磨的够呛,知道这是个软硬不吃,主意点子多。胡亮不愿意自找苦吃,索性闭嘴,一句话都不说了。
“不说话?”姜钦手肘架在秦榜肩上,一副佻然模样,“你不说话,胡宅里可有的是人会说话,你说锦衣卫掘地三尺,能不能把那账册给翻出来。”
胡亮恨恨地瞪着姜钦,一言不发。
姜钦登时脚步一转,大步流星地跨出门,不知往哪里去了。
江琅和谢致对视一眼,压下眼底的情绪,唇角都扬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没过多久,姜钦又气势汹汹地奔回来,他一手提着一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几岁的孩子。
那男孩受了惊吓,扑腾着双腿,嘶喊着叫爹娘。
胡亮大惊失色,挣扎着要往姜钦的方向扑,姜钦老鹰抓雏鸡般将另一只手中的女子扔到胡亮身边,但没放开那哭喊的孩子。
江琅望着,皱起了眉,但很快又压平了眉心,继续往里看。
谢致在这转瞬即逝的间隙里捕捉到了江琅的情绪,那情绪隐秘不为人知,它飘摇在冷宫无数个凄清冰冷的夜里,又随风流转在谢致指尖。
稚子无罪。
殿下也曾是被恩怨牵扯,受尽苦难的稚子。
但事从权宜,姜钦是在为江琅办事,江琅不能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