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张娘子一早听见院子里嘁嘁喳喳,披着衣裳从窗户破洞处往外看,见顾观月与时鸣两人正往外走。
忽然想起来,昨日她两个说,今天趁着李蔚休沐,要与他一起去看地。她忙开门叫住两人:“这么早,可吃过饭了?”
何嫂子从一旁转出来,手里托着几个用过的碗,道:“娘子今日睡得沉,我给小娘子做了羊汤馄饨,让她们先吃过了。我给娘子下一碗去,天冷吃这个暖和。”
说着又进了厨房,将灶里的余烬挑起来吹了吹,很快烧热了羊汤,传出羊肉独有的香气来。
何嫂子手艺好,包的馄饨小巧晶莹,皮儿薄的能看到里面绿色的菘菜和和粉嫩的肉馅儿,出锅再撒一把葱花,勾得人食欲大开。
这会儿的工夫,张娘子已收拾好,虚拢了头发,问时鸣:“怎么还挎着花篮子。”
顾观月笑着说:“看完了地,若能租下来,就顺道跟阿兄去县里,再问问那种花的师傅,愿不愿意来咱家。前儿他说,连个花田都没有,请的什么师傅,怕我是开玩笑呢。这花儿就当伴手的礼。”
张娘子叹息看着女儿:“你什么时候操过这种心,受过这种求人的委屈。这大冷的天,还要出去谋生计,别人都在猫冬了。”
顾观月看她眼中泪带掉不掉,生怕又哭了,忙笑道:“哎呀天晚了,我们先去了,娘等着我租块大大的花田,明年就给您挣出银子来。”
张娘子看她急慌慌出了门,心里也没指望过她真能一气儿做成事,早想好了不行就当首饰去。
顾观月与时鸣寒风中走着,冻得冷飕飕,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高家庄外,李蔚乘马车从县里来,比她们还快些,已经等在村头。
她们会齐了,就一同到吴家来。
吴里长的小儿子吴慎,辗转知道今日来的小娘子就是老爹替自己相中的媳妇,带着好奇看顾观月。
才发现这顾娘子跟自家侄女儿差不多大,还小着呢,一开口脆生生的,一双眸子清凌凌的,只是神情严肃,带着一种不合年龄的庄重。
一同上了李蔚的车,车辚辚辚驶向庄外,顾观月询问:“吴家阿兄,听说有百来亩地,是都在一处吗?周边可有灌溉?”
吴慎听她问得仔细,认真讲给她。
这一整片地其实只七十多亩,夹在高家庄与古家庄之间,大多是中田,也有近二十亩上田,登记的却是中田——这也实属正常,中田赋税比上田少两厘,登记的时候不用说,乡手书主动给里长递了个好。
这些上田位于南面,不远就是茱萸湾的干支茱萸河,今后不愁灌溉。顾观月听得颇为心动。
车行一刻钟,赶车的庄汉“吁~”地一声,缓缓停车。
吴慎先跳下车来,回身看顾娘子等人也跳下来站稳了,便指着眼前一片地说道:“三位,就是这里了。”
顾观月站在坡上看,见那片地北边背靠着一座大山,南面是茱萸河,田地围着山脚呈扇面形,东西偏长,南北略窄,地里现还种着过冬的麦苗,麦苗出得很整齐,绿油油绵延着生机,且这地半里之外便是官道,真真无一处不好。
她心中含着一种隐秘的兴奋,心跳悄悄加速,仍镇定问到:“这地势、地质都极好,吴家阿兄为何要转租?”
吴慎不好正眼看她,微微偏了头解释:“家里几百亩地,阿爹都交给在下料理,也管不过来,就雇了几位庄头照应着,我也不耐零零散散与佃农打交道。这片地原是租给古庄头的,今年秋赋时他家小儿子明经科取中了,去江都县做了个九品官,他一大家子过完年都要迁去江都。这才急着转租。”
“那您这地儿真是人杰地灵,能出人才。”顾观月有意恭维一句,又问,“不知怎么个租法?”
“一是要整租,二要连这茬麦子一起买过去,我不耐烦明年再安排麦收。”
见顾观月沉吟,他又忙道,“你放心,只需给我麦种钱就行,并不贵。地租只收四成半,一年一交,再没更省事的了。”
上赶着做生意,是个不耐庶务的,正好谈价。
顾观月再盘算一遍手中的钱和未来花销,便坐下来与吴慎详谈租约。
她因刚研读过《宋刑统》,又熟知合同怎么写,驾轻就熟,上前就把条款罗列出来,一条一条与吴慎谈。
吴慎对她刮目相看,赞道:“顾娘子看着年纪轻轻,于生意上倒是精通。”
李蔚一路上沉默不语,只当来郊游,这会儿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我这妹妹做事,向来是谋定而后动,极妥当的。”
两人约定了五年一个租期,租期内除非朝廷修改赋税法,租金始终不变,五年后她可优先租种,又约定了地里种粮食可、苗木亦可,主家不予干涉,若五年内提前退租,需支付主家半年的租金等。
因她此时银钱不甚凑手,便央吴慎,允她年前先交一季的租金,年后三月卖了苗木再交麦种钱,另三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