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善国,皇城瀛都。
任以盈双臂抱膝蜷缩在软床内侧,潋滟的美目红肿无神,像是哭了许久,往日艳丽夺目的美人这会儿有些落魄。
但美人之所以是美人。
伤心只增添了她的柔弱与破碎感,毫不影响其丰姿冶丽的美貌,此时的她恐怕不论瀛都的哪位贵公子见了都要心软三分,只可惜佳人跟前这会儿只站着一个惴惴不安的侍女和一位有心无力的小太监。
“佳人,佳人,佳人……”
许是屋内安静太久了,窗边那只紫胸的绿色长尾鹦鹉又开始学舌鸣叫。
任以盈似是回过神来,空洞无神的脸上陡然浮现厌恶的表情,她突然起身,白嫩的玉足直接踩在地上,拿起一旁的安神汤泼向聒噪的声源。
这只鹦鹉是任以盈母妃姒柔生前最喜欢的宠物,叫小机灵,可是往日最讨主子欢喜的小机灵今日实在不太机灵。
因为它马上抖动油亮的羽毛,少量汤药被反甩到了它的小主人身上。
任以盈穿着的象牙白素软缎单衣,立刻被沾染上了显眼的污痕,这蓦地使她绝美的面容上添了几分疯狂劲儿:“混账东西,连你这个畜生也敢忤逆本宫!”
许是得了这一个引子,就要把这些日子积累的怒火、委屈通通再发泄一次。
她转身纤纤素指向一旁的侍女、太监,用最空灵婉转的声音继续骂出谴责的话:“还有你们,你们也想要背叛本宫吗?你们都给我、都给本宫滚!滚……”
“殿下息怒,奴才对天发誓,对主子忠心耿耿,只愿终生服侍主子!”
“殿下,殿下息怒,奴婢也发誓,也只愿终生服侍主子!”
这样的发誓尽忠两人这一个月已经念了好些,早已习惯。
过了许久,暴怒的人儿终于停下了,小太监多山立即示意侍女多春把鹦鹉拎出去,自己则疾步上前,手心向上恭敬地跪伏在任以盈的赤足前:“殿下,殿下息怒,如今虽还天热,可您已经好多日吃不下、睡不着的,到底还是该顾惜些身体。”
多山是真的担心主子。
已经干涸的眼泪又簌簌地流出来,任以盈咬着下唇只用手背擦去眼泪,一双玉足踩在太监手心里,年轻的太监手掌宽厚,一只就够任以盈同时踩上双足,这是她还小的时候,多山就经常陪她玩的游戏。
“本宫想喝粥。”
“是,殿下。”手背通红的多山伺候任以盈坐好,就立即去安排膳食,脚步快得像是怕这段时间情绪变幻无常的主人又突然反悔。
任以盈是大善国五公主,丽妃姒柔的女儿。
姒柔是明善四年,明善帝狩猎时带回来的山野女子,因其相貌艳色绝世,当年就被册封为丽妃。
丽妃温顺贤良,又幸得帝王适宜的宠爱,且背后无权无势,又只有一女,不具备成为权臣、宠妃眼中钉的最重要条件,由此逃过了宫里的许多尔虞我诈。日子过得颇为舒畅,任以盈亦是仗着母亲的常年荣宠,向来随心所欲,成日里招摇过市、娇纵蛮横,没少得罪宗族子弟、公主宫女。
可就在上个月,一切都变样了。
丽妃御前顶撞明善帝,被当场赐死,任以盈则被立即送至冷宫。
一夕之间。
任以盈从无忧无虑的大善国五公主,变成了鸡犬不闻的冷宫孤女。
以如今明善帝对她不闻不问的态度,她与孤女并没有区别了。
她不知道素来温和的母妃为何性情大变,总之她没能见到母妃的最后一面,事情发生之后也再没见过她的父皇,降罪的旨意是御前太监来宣读的,突如其来的惨变,她毫无准备。
多山又是费钱又是赔笑脸,才弄来一碗肉粥,多春捻着羹匙小心地喂任以盈吃。
荒芜的宫殿里只有一个侍女和一个太监陪伴她,哦,还有一只没有眼色的鹦鹉!
任以盈孤立无助,可是她从小就安于享乐,既不算聪明,也没有谋略,母亲曾经苦心劝诫过她多次不可这般荒废,可她认为,凭她的姿色与身份,嫁个权贵绰绰有……
如今身份也没了,她只有姿色了。
任以盈指尖微动,蹙眉沉思,可她实在记不清那些曾经奉承过她的许多瀛都子弟了,且她如今这般,任以盈甚少运转的大脑终于有了些思绪,如她今日这般境况……应该只有那人可以了。
六月十五日,攝国,皇都崴城。
祁琭立于床前,俊脸上惯有的淡漠表情收敛了许多,这会儿竟然还有些柔和,颇有些温润郎君的模样。
“母后,那您好好休息,儿臣送姑姑出去。”
床榻上的妇人虽瘦骨嶙峋,但病容上仍然不乏贵气、端庄,她正是攝国如今最尊贵的女人——懿贤皇后姜若水。
待姜皇后轻轻点头后,床前另坐着的一位和她面容相似,但丰腴许多的女人才放下锦缎帐幔,这正是其失散多年的妹妹姜若情,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