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冰,白雪覆瓦。
“公主!”
屋外忽然传出一道急促的叫声,屋檐下的细雪仿佛也被震下了些,紧接而来的是杂乱的脚步声。
宫女匆匆推门闯进屋内,神色惶恐,顾不上行礼,抬眼看进去,将欲开口,却在看到正在镜台前梳妆的公主殿下后顿住了。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剩下炭火燃烧和二人的呼吸声。
但外面的动静却越来越大。
只见李轻舟不知何时换了身红色宫装,手持螺子黛轻轻描眉。
镜中的女子年纪并不大,才二十出头,眉眼似画,唇红齿白,乌发如墨,用红色丝绦绑束成髻,上面仅插着蝴蝶钗和一支金色步摇。
风顺着大开的门吹进,烛火微弱,却映得她绯裙愈红,腰间垂下来的裙带划过绣着莲花的裙摆。
“啪嗒”炭火烧得通红。
宫女好像悟到什么,眼含泪水望着她,却也束手无策。
待李轻舟描完眉,将螺子黛随手放在镜台上,扶着桌沿缓慢起身,宫女反应过来忙去搀扶。
她低声:“公主,城外……”
城外大军打来了。
“今年的雪真大啊。”李轻舟踱步到房门口,院中飘着鹅毛大雪,有几节枯枝都被压断了。
她的目光越过院子红墙,能看到城中火光冲天。一颗又一颗炮火被人从城外抛进来,砸中城中房屋。天干物燥,一下子便烧起大火。
终于是到了这个地步。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杀她。
也罢,好歹多活了几个月,李轻舟推开宫女的手,淡淡道:“你也从密道走吧。”
其他能走的人都从密道走了。
宫女不愿独自离去,强行压下了抽泣之声,哽咽道:“公主,您为何不跟奴婢一起走?”
“你哭什么。”李轻舟抬手拭去宫女脸上的泪水,语气如常,“本宫还没死呢。”
宫女下意识摇了摇头。
她希望公主以后都活得好好的。
李轻舟抬步往外走,红裙落在洁白的雪地之上,似正在绽放的寒梅:“记得照顾好阿翎。”
李良翎,大齐的六皇子,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无论他们之前做了多少努力,她父皇临终前还是传位给被册封为宽王的三皇子。得知消息的她带领铁翼军暂居聊城,成了大齐口中叛军。
铁翼军明面上是大齐的兵,实际上只听从她母妃的弟弟,也就是她的舅舅的命令,他们自然也是想拥护六皇子当皇帝的。
而李轻舟所想亦是如此。
权利,无上的权利,有多少人能禁得住这种诱惑呢。
况且若是宽王登基,与他有仇的她岂能活下来,于是她拼尽全力推自己亲弟弟六皇子上位。
哪怕是不择手段、踩踏着无数人的尸身,李轻舟也要这样做。
她想活,她要活。
她必须活。
太子年少时病逝,储君之位空置,宽王与六皇子皆不是嫡,都有可能登上皇位。可他们争来争去,还是抵不过先帝一句传位于宽王。
横竖逃不过一死,为何不殊死一拼,李轻舟带着六皇子和铁翼军在新帝尚未登基前占城反了。
新帝如今御驾亲征,出言道势必要剿灭在聊城的叛军。
寒风呼啸,如刀刮脸。
李轻舟一步一步踩踏过厚雪,表情如常,迈向城门。
街上烟雾弥漫,火舌卷过一间间房屋,灰烬随着雪花飘浮,处于战火中的百姓抱头乱窜。
周围全是叫喊哭泣的声音,混乱不堪,有些孩童与父母走散,不知所措地放声大哭,也不知道躲避那些从天而降的炮火。
约是人之将死,会多一点善意。
在又一颗炮火落下前,李轻舟一把抱起那个还在哭的孩童,在她抱走他后不久,炮火就落下了,“砰”一声,震耳欲聋。
房屋又倒了一片,李轻舟抱着孩童滚进了还算结实的墙根下,摔得闷哼了声,也不知后背撞到了哪,还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孩童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她双手被碎石砸中,一开始是麻的,后来就疼得钻心。
李轻舟发鬓乱了,白皙的脸多了几道脏污,她放开怀中的孩童,扶着墙爬起来,指缝在滴着血,原来手腕在落地时也被刮伤了。
她却笑了,笑出眼泪。
想不到她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狼狈不堪,如丧家之犬般。
可她不后悔。
即使重来一次,李轻舟也一样会为争夺权利而无所不用,因为权利在大齐朝实在是太重要了,她早就受够了没权利的日子。
被李轻舟救下的那个孩童愣在原地,他大概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笑,笑着笑着又笑出眼泪。
“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