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浊安置好帐篷之后,便在四周布阵。
陶九九则被殷灼月盯着读书。
这几天下来,她真的是一通操作猛如虎,验收成果的时候一看——也就学了四个字而已。
并且还读得磕磕绊绊。每个笔画发音的困难程度,简直惊世骇俗,她都感觉自己跟残疾人似的了,舌头肥大不听使唤。有些音她死都读不准。
殷灼月坐在旁边虽然是闭目养神,听着她念,忍耐之情溢于言表。
陶九九真实心累!!觉得挨顿打都比受这罪舒坦得多。
玛的,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要是物理式受罪真的也没什么,可这种使不上劲的感觉真是令人头秃。
陶九九正在那里垂死挣扎,金浊却突然叫她:“阿豚快来。快来。你不是问我妖是怎么来的吗?”
陶九九丢下书,跑到金浊身边。
这时候,天边最后一缕光,正缓慢地消失。
当天空一点一点地暗下来,整个世界陷入黑夜,清月高挂于天空,银辉洒向大地之后。远处、近处的山林中,开始有隐隐约约的黑影,缓慢地从躲藏的地方,探身出来。
陶九九看向离护阵最近的一棵小树。
有个人影正从树身中挣脱。
先是头,那是张鬼气森森脸。然后是半片身子,胸口有被撕咬的痕迹,似乎是死于什么意外。
完全脱离树干之后,它在原地站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向陶九九三人所在的驻地,似乎感到惧怕,瑟缩地扭头向别处蹒跚而去了。
它的身形已经非常的淡薄,像是风一吹就会消失。走出几步之后,就在一个大石头边停了下来。
那边地上有只大肚子的老鼠。
对鬼魂的出现,老鼠毫无感觉。自顾自地在地上快速地爬行,东嗅嗅西嗅嗅。它也不伤害这只老鼠,就这样一步一跟、一步一跟。
之后陆续,有六七个各式各样死法的鬼魂,从这老鼠四周的石影、草丛、阴暗缝隙里钻出来,像它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这只老鼠旁边。
但是,当从山林深处走出来的鬼魂向这边游荡而来的时候,所有这七八只鬼立刻就变得凶狠起来,它们做出了防卫的姿势与对方对峙,甚至有鬼按捺不住,冲上去与对方撕打。
一时之间鬼哭狼嚎。
老鼠受到惊吓,疯狂逃窜,这些鬼也跟着呼啸而去了。
“它们在想投胎。如果不能及时投胎,魂魄会一点点地淡化湮灭。所以做老鼠也没关系了,没得挑。”金浊又恢复了小小一个的样子,穿着金色的华贵衣裳,脸肉乎乎的。讲话声音也稚气起来。
“有厉害些的鬼魂,会强行夺舍活物。也有附于物体之上,想与木树、山石甚至是烛台、筷子之类的东西融为一体,企图成为精怪的。不过这样做鲜少能成功。多数只能做到将自己的一部分与物体融合就无法再更进一步,卡在死物上不能移动之后,也就无法再去另寻别法,活活卡死在原地,泯灭于天地。”
陶九九凝视那群簇拥着老鼠的鬼消失的方向。
这世界真的是混乱一片。
没有天道,没有天雷,没有仙管理,善恶亦不会得到报应。
这世间管理治安的‘治所’与‘治官’甚至‘禁府’之流,都不过是人治人世,只判一时。且按律法而非德性评判,世上有好多不犯法却实是大恶之举就这样被放过。
人一世终了,也没有任何评判结语。更是恶无人惩,善无人扬。
也让她想到,像张家这样的人家。
他们代代受苦,死后亦得不到抚慰,下世更得不到补偿。
以利为饵,致使无数民众以命饲育血藤的始作俑者们,亦得不到任何审判,哪怕受益者导致庞城附近十室九空,无数人殒命。
也不会受到半点罪罚。
死后说不定,还以为有钱,能买通修士,下世继续富贵。
这何其不公!
陶九九看着黑暗,想到有一次课上,仙族老师讲到仙族之使命。
当时只觉得,句句都显得中二、浮夸。老师迂腐。
可现在,却突然有些明白老师当时脸上表情的含义。
天道无存。三界崩坏,说到底还是仙族没有尽到自己的职任。
魔君之事,讲起来三族总是相互扯皮推托,可要真论,还是仙族错得更多。
仙族受天道眷顾手握大权、身担重责、受天地滋养,可即无力辖制妖、鬼令它们合力除魔,又护不住凡人凡世。
最后一败涂地。
就因为仙族有负使命,此时三千界中,不知道有多少绝地,就像这个世界一样,生灵涂炭,仿若蛮荒。
金浊用胳膊肘捅捅她:“喂。你表情这么严肃?想什么呢?”
她回过神。打趣说:“我在想万物苍生之苦。”
金浊‘噗嗤’笑起来:“还是吃得太饱了。万物苍生轮得到你来想吗。”
这时候殷灼月睁开了眼睛,叫陶九九:“过来。”
这是到了她受罚的时候了。
金浊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犹豫不决,竟然少有地为她开口求情:“郎君,要不今天就算了。”
殷灼月没有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