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猛颈前的血还有嘴里的血都在汩汩冒出,江萤俯下身,去听他蠕动的嘴唇间,溢出了些什么字句。
“羊儿,羊儿……”
他眼睛愣怔地盯着前方,灵台在消散的那一刻,身为灵台挪移术试验者生前所见最后的画面,被传到了远在重山万水之外的纪国。
*
那里,一位头发乌黑、脸上却皱纹遍布的、清癯冷峻的男人,坐在高台上。
纪国万象道尊主,梁恩权。
他面色森寒,一身古朴的点缀着玛瑙的黑衣上,重重地落下了一只枯槁的手。
所谓的灵台挪移术,不过是一种另类的木偶戏。
他做牵绳子的人,另一边,则是被设定好的为执行任务而生的灵台。
杨猛是他的徒弟。
梁恩权想让徒弟杀人办事,不论是什么,他都只能服从,没有任何的意外,并非依赖个体的意愿,而是这种服从指令的行为被写入他的灵台,根本不可能违背。
他望着那最后的画面……
于心羊,一位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的强壮英俊的女人,忽然站在了门边,近乎腿软,低声向高台上的人:“师父,师兄他?”
梁恩权望向女徒弟,闭上了眼睛,手心的三粒圆润的黑石子慢慢磨转着。
于心羊眼睛发红,滞重的脚步迈向那里,画面上,只有暗沉沉的镌刻着“九仙亭”三字的建筑,还有看不清的手,左手掌边缘有一颗小痣。
“你之前说,师兄传信,”于心羊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颤音,一向坚强的脸上,皱纹盛满了泪水,“在天稷城见到了阿因,是阿因杀的吗?”
梁恩权没有说话。
“师父,若有更多的消息,你派人通知我。”
梁恩权注视着自己失魂落魄难以行走的徒弟,见她缓缓地走出了大殿。
不一会儿,殿外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目光沉沉的,盯着最后的画面,古井无波的面容,不见有任何的浮动。
*
“谁是羊儿?”
江萤虽然这么问,还是丝毫没有好奇心,捏起杨猛指尖捏着的小羊木雕,放在眼前看了看,过去扔进了褡裢。
杨猛合上眼,已经没有了呼吸。
江萤摸了下潘寻青的脉搏,人还有一息尚存。
就是这时候,她的神魂开始颠倒,周身都弥漫着嘈杂和凌乱的气息,像是谁在她耳边不停地翻腾一样。
好像是海水。
那只毫不见底的深渊巨口好像在挣扎着压抑着什么,眼前那汹涌的海水再次起落,这次比之前啸声更烈,那种对生机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消失了。
“啊!”江萤抱着头,痛苦地躺倒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就在这时候,一只乌鸦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从空中落下,咬住了江萤的头发,因为她正在把头往石柱上撞。
“什么东西,啊!”很痛,但不是伤口在流血的那种痛,而是海浪在脑袋里掀出震天的巨响那种痛。
江萤发着抖,乌有用翅膀拍打着江萤的脸颊,厉声尖叫着,但是她没什么反应。
一道影子贴在地面,如一张干瘪的皮影。如水的月光淋照其上,影子慢慢地起身,一个全身裹着厚重的黑袍看不见面容的人出现,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乌鸦啪啪扇人的夜间影画。
然后,她分别去探了下杨猛和潘寻青的脉搏,掏出小瓷瓶,将药丸塞进潘寻青的嘴里。
开口,还是那副轻佻风流的女声:“小乌鸦,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人,再这样拍下去把她打死了她都不会醒过来。”
如果乌鸦可以有无语的神情,那么就是此刻的模样。
乌有沉默地停下拍打江萤面颊的翅膀,迎着月光,一跃而起,乌有脸上的疤痕在月色下不那么狰狞可怖,黑衣萧索,抱住江萤的头,缓慢地抚摸着她发顶:“别怕,结束了,你没有危险了,别怕。”
深渊敛去了生息,但是好像又有什么新的东西出现了。江萤抬起迷茫的眼睛,看到面前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座尖峭的黑石。
慢慢的,就像之前那样,礁石越过了水面,变成了一座凸起的平台。
它并不高,它小小的,就像露出了尖角的小荷一样。
江萤费力地吞咽着,然后猛烈咳嗽起来。
眼前一片清明的时候,她正躺在绵软的床榻上,烛光并不刺眼,还有一点甜香充斥在空气中。
白羽少年此刻身着纯白的轻纱,单薄地坐在她枕边,一只白皙的手握着杯沿,她喉咙间一片清甜,是刚喝了水。
乌雨用手背试探她额间的温度,然后垂下手,似乎在等她开口。
江萤顿了片刻,沙哑开口:“你们灌月楼……或者说朝闻道宫,与潘寻青有什么关系?”
乌雨将杯子放在一边,噙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