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陈仲明巡逻回来时,推回了一辆小木板车,车上装满了圆滚滚的酒坛。
人还没进屋,他就先高声喊起来。
“阿姐,咱们有酒喝啦。”
卢筠清快步走到院中,见陈仲明左右手各抱着两坛酒,大步流星地朝客厅走。
“来,桃叶,咱们也去帮忙搬酒。”
“小姐不能做这种粗活,奴婢来就好。”
“哎呀,都在这里住这么久了,还在意这些,一起来,你放心,我会量力而行,每次只抱一坛。”
晚饭时,陈仲明迫不及待摆出三只海碗,打开酒坛就往里倒。
说起来,卢筠清和陈仲明小时候就曾经拿筷子,偷偷蘸陈父的酒吃。
最开始是好奇,两人被辣的呲牙咧嘴,后来觉得好玩,筷子蘸酒成了两人的一个游戏,再后来,竟真得有点喜欢上这又甜又辣的味道。
“来阿姐,你尝尝,这酒怎么样?”
“咱们姐弟俩重逢后,还一直没机会庆祝呢。今天借着有酒,咱们畅饮一番!”
“好。桃叶,你也坐下,一起来,咱们三个现在就是一家人。”
卢筠清拉桃叶坐下,端起酒碗,跟陈仲明和桃叶碰了下,尝了一口,味道甘甜绵密,还有淡淡的青梅香气。
“这青梅酒从哪里得来的?”
“阿姐别担心,不是抢的,是咱们坞从孤城换来的。”
“我瞧着千里哥治下纪律严明,这天一坞独立在此处,倒有点像你小时候给我讲的那个渔人误入山洞的故事,什么花什么源的。”
“桃花源。”
“对对对,就是它。”
姐弟两人加上桃叶,边吃边喝边聊,一坛酒吃完,又开一坛,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人酩酊大醉,相继趴到桌上。
三人中陈仲明酒量最好,喝得也最多,所以他最先趴倒在桌上,手里还攥着一只空空的酒碗。
桃叶没怎么喝过酒,酒量最小,第二碗酒只喝了一半,也趴到桌上睡着了。
卢筠清是最后一个趴下的。
千里推门进来,就看见三个人齐齐趴倒在桌上。
他今日带人去坞外办事,一直到晚间才回来,见庭院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又见客厅里亮着烛光,便猜到卢筠清他们可能在吃饭。
走到客厅门口敲了敲门,无人回应,再敲两下,依然没有动静,倒是听见小白哼哼了两声。
一着急,他就推开了门。
走到桌前,看见卢筠清伏在桌上,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
桌上的饭菜已经冷掉,屋里虽然烧着炭火,到底是寒冬腊月,这样睡着,极易着凉。
千里当即就弯下腰,将卢筠清从椅子上打横抱起,送她到卧房去睡。
原本打算把她放到床上就离开,谁知这一动,她忽然睁开眼,一双迷朦的眼睛看向他。
“兄长,你回来了?”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没等他回答,自己又摇了摇头,“你不是兄长,兄长没回来。”
语气中满是失望,眼神中也写满伤心。
千里胸口一阵心疼。
“对不起,是我无能,到现在也没把你兄长带回来。”
卢筠清忽然抓住他的手,呜呜地哭了起来。
“都怪我,若不是我,兄长也不会跟着去铁匠铺,不去铁匠铺,我们就不会遇上迟国残兵,兄长就不会失踪,都怪我,都怪我太任性,乱发脾气。”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她越哭越大声,眼泪止不住的滚落,千里一时慌了神,俯下身,正想好好劝解她,谁知她忽然伸出一双柔软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越哭越厉害。
“你说,是不是,都怪我,要是兄长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只有也死了,才能谢罪。”
“兄长是最疼我的,我一定要找到他,我真没用啊,只能靠千里帮忙……”
“黄莺看不起我,说我没用,一点也没错,我真的没用………”
她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炙热的脖颈间,湿冷的眼泪顺着脸颊滑入他脖子,她呜呜得哭着,像某种委屈呜咽的小兽。
千里又是紧张,又是心疼,张开的手掌在她肩后一寸处,顿了又顿,最终也只是轻轻地搭在她肩头,轻拍了两下。
“你是最好的。”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最好的女子……”
“你撒谎!”
她忽然高声打断他,抬起头来怒视着他。
“我一点也不好,否则殷玄怎么会不喜欢我?”
她喝醉了酒,想得是别的男人。
是她那位未婚夫,羽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千里的心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