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樾的身体越发不好,他有时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放在何处。早晨醒来,会突然意识模糊,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知道,他快不行了。
人的求生欲很奇妙,明知不一定能活,竟还是想要试一试。
于是,他找上了曾经拒绝的凌清溪。
第一次见凌清溪,他对此人是拒绝的。人的善意有多大他尚不可知,常年被人毒害已使他对所有人都抱着戒备的心理。凌清溪主动,他反倒不愿意接受。
在郾城的所见,又觉得凌清溪是个纯善之人,忧国忧民,不乏才气。他曾问过凌清溪,以她的才干,若是为官,必定官至宰相,为何不去考取功名。
她说,人生在世数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只想自由自在随心而活。官场约束太多,常常身不由己,何苦为难自己呢?
姬樾心中惋惜,如此人才,他竟留不住。
如今,他快要死了,也想随心而活。凌清溪是个思想大胆的人,即便她救不了他,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他短暂的生命或许能看到更多有意思的人和事,岂不是很有趣。
所以,他追了出来,死马当活马医是其一,与凌清溪结伴看天下是其二。
“你不怕我是庸医吗?说不定不仅治不好你,还让你少活些时日?”凌清溪挑眉,她那沉稳中带着戏谑的神情,一点不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
“无妨。”姬樾的声音极好听,微微有些沙哑,却充满磁性。加之面容出众,让人忍不住想与他攀谈。
“那,我们做个交易吧。”凌清溪眨了眨皎洁明亮的眼眸,浓浓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煞是好看,她勾起唇角,言语间满是挑衅,“你敢吗?”
“你说。”姬樾言简意赅,温柔的眼中没有一丝的犹豫,周身淡然的气场让凌清溪微微一愣,仿若天地间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半晌,凌清溪说,“我们合伙做生意,赚的钱对半分。但是,你出本钱。”
“可以。”姬樾爽快答应,“一千两够吗?”这次赈灾之后,他身上的银票花了许多,几乎将他的东宫掏空。
幸好沿用了凌清溪的救灾方案,不然,别说仅剩一千两了,估计百两都困难。
“不知道。”凌清溪轻笑,“反正你不缺钱,不是吗?不够再问你拿如何?”
“好。”姬樾面不改色,没有告诉凌清溪他也就那么多钱了。
姬樾低着头,凌清溪的个子很小,只到他的心口,像个小不点,让他忍不住想要抬手摸她的发髻。
“给我五年时间,我将你治好,如何?”凌清溪仔细观察姬樾的面色,他中毒已深,根本救不活。她能做的,无非就是延长姬樾的寿命。至于是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她只能尽力。
而她凌清溪的事业版图有点大,两三年肯定达不到成效,至少五年。所以,她至少要绑着姬樾五年。她会拼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姬樾多活至少五年。
她撒谎了,目的是为了让他有活下来的希望。
凌清溪看过很多的病人,大多数压垮他们的不是疾病的严重程度,而是病人心理的对疾病的恐惧。越是没有生的希望,他们越是没有挣扎的勇气,死的往往更快。
而那些对生命抱着极大的渴望的人,往往活的更久。
“五年……”姬樾呢喃,真的会有五年吗?病入膏肓,不到半年的命,这名少年居然说用五年的时间将他治好。他是不信的!
不过,能给他多活五年,也赚了五年,想想也挺好。
“嫌长吗?”凌清溪想,如果季子谦不乐意,她可以适当的缩短时间放姬樾走。
“不,挺好。”姬樾轻笑出声,他很欢喜,看着这个矮个子少年越发的顺眼。
要治病,季子谦须得跟凌清溪去姑苏。两家人结伴而行,凌清溪索性要求季子谦与她同乘一辆马车。
“你的手受伤了,我有金疮药。”姬樾掀开帘子吩咐风剑一声,这主仆二人倒是默契,一个眼神风剑便知姬樾需要什么。
姬樾将金疮药递给凌清溪,凌清溪没接,她盯着姬樾的手看,“子谦,你能帮我涂吗?”她想看那双手抹药,就像曾经的她拿手术刀一般,一定很好看。
姬樾微微一愣,“你叫我什么?”
“子谦呀!”凌清溪一脸理所当然,“你要和我一起生活五年,难道我还要整天叫你季公子?我怕不是有病吧!现在咱们就熟悉熟悉,你叫我清溪,我叫你子谦。”她不大喜欢古代人互相称呼公子,就像她爸爸出去做生意称某某先生一样,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很强。
他们是合作关系,要达到更紧密的境界,先得从称呼上下手,这叫拉近彼此的距离。
“清溪……”姬樾悠悠的唤出声,眼中有些新奇,有些雀跃,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凌清溪一脸莫名其妙,她不会明白一个人的孤单,更不会明白深处高处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