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润收到阿娇的来信在一个雪后的下午。
这才恍惚想起来,已经许久没有见她了,其间谢府诸事繁杂,只托人带了口信并一些钱财物品。
阿娇信中说道,她找到了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谢润收到信的时候,她已经和对方在去往塞外的路上了。
“望阿兄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等我回来,会给阿兄带礼物。”
薛远。
谢润想起那张油嘴滑舌的异族人的面孔。
“和阿娇?”
谢润匆匆跑上门去,门房告知谢润,薛少爷已经去老家探亲了,过了年恐怕也不一定回的来,心里又急又怒。
“谁又惹了你不高兴。”谢琠老神在在地靠在廊下的美人榻上晒太阳,身上盖着一张雪白的柔软的狐裘。
“没有啊,我没有。”
谢琠斜着眼见谢润神魂不在地站在原处,低声笑了,“行,你说没有就没有。”
冬日刺眼的冰凉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谢润穿的单薄,站在风口也不觉得冷,谢琠就等着看她什么时候忍不住说出口,谢润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从小就这样。
等到了晌午,谢琠问过了午饭,让人把锅子搬到廊下,他坐起身,将身上滑落的狐裘扔到塌上。
“来一点?”
随即就有人将凳子搬了过来。
谢润一连吃了好几口烫牛肉,暖气儿才从胃扩散到四肢。
谢润忽然问道,“您知道薛家吗?”
谢琠朝锅里丢了一块嫩笋,“城里那个?”
“嗯。”
“好像是做生意的吧。”
“老汪,你去给她查一查。”
白发书生道,“是。”
老汪办事很麻利,午后,一卷关于谢府的明细就摆在了谢润的案前。
谢润踱步到听松阁,在乔初安身边坐下,耳边是风穿行的声响。
乔初安没有说话,抚了一曲。
“你不高兴。”
谢润垂下头,“怎么人人知道我不高兴。”
“要说说吗?”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我心里现在很复杂。”谢润喃喃地说道。
“我的妹妹即将迎来新的生活,我应该为她高兴的,可是我现在为什么会这么沮丧呢?”
她转向乔初安,双手紧握地放在身前,“薛远家世清白,人虽然混了一些,却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最重要的是。”
“阿娇还很喜欢他。”
“可是我不愿意他们在一块,要是一切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一绺碎发粘在谢润的面颊上,她眼眶红红地说道,“为什么我会这样。”
乔初安叹了一口气,将她的碎发挑到耳后。
“因为你只是害怕一个人走下去。”
谢润瞪大眼睛看着乔初安。
“你没有错,谢润。”
“这世间的人,父母,兄弟,都是彼此生命的过客。”
“阿娇走了,是在走她的路。“
“但是你的路,你可以和我一起走。”
“!”谢润仓惶地站起身来,“我为什么要和你走!”
“因为你心悦于我。”
谢润闻言转身要走,“说什么玩笑话。”却被乔初安一把握住手腕。
“我不是个傻子,谢润。”
“你的眼里有我。”
“可,可我是男子,我。”谢润瞪大的双眼里掉下两颗泪来。
“你真的是男子吗?谢润。”
乔初安站到她面前,低垂的目光里装满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姑娘。
“就像你无法隐瞒你的情绪一样。”
“谢润,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掩藏。”
一切的进展,仿佛水到渠成。
谢润昏沉地走上听松阁,又昏沉地走下,乔初安就站在高楼之上看着她。
他一生骗过许多人,谢润不过是其中一个,最好骗的。
她见过很多世面,却大多是谢琠用糖纸包好递给她的,谢琠到了翠都,成了养孩子的富家翁,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可是一个弑君的阉人又怎么会是一个慈悲在心的良善之人呢。
乔初安想起了一片死寂的乔府,想起池塘里腥臭的泥水味道,还有祠堂里吊起的重重人影。
年前的时候,谢润又收到阿娇的书信,还有一大包塞外的肉干,他们已经顺利抵达,此刻正在草原上尝试跑马,薛远教会了她骑马还有射箭,除了塞上寒冷的气候,她在那里适应的很好。
“等来年春天,我就回来了,阿兄勿念,阿娇留。”
谢润将肉干四处分了,又提着一块送给乔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