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
——井外有鸟鸣,应该是贵人的新宠。很远,不近,叶叶竖着耳朵,啾啾学鸟叫。
叶冉难得收敛了杀气,学着这行字记录,蹲在井下,高高望着方寸井口之上的天光,一声一声,学鸟啾鸣。
几日后,少年外出觅食,远处几声童声嬉闹,一只被划伤腿的青羽鸟飞落掉进井底,叶冉蹲在鸟旁边,看它扑腾。鸟扑腾小半刻后累了,一只脚站着,鸟翅收束倚靠在墙边,鸟胸起伏呼吸。
叶冉就这么看着它,直到少年回来。
少年注意到井底的外来客,他收捡起散落在井底的几根青色鸟羽,将带回来的食物分给它一点。
“鸟,这是鸟。”少年仍然试图教她说话。
叶冉这次很给面子,张了张嘴:“呀。”
少年后几日一直在用他带回井的木头雕刻,鸟腿伤势逐渐变好,身体也渐渐有了气力,能在井底低空扑腾飞来飞去了。
少年要放飞它,叶冉眼睛一红,将鸟抓握在手中,两下蹬壁上井口,一出去,果然一道箭矢飞射而来。
叶冉闪身躲过,面无表情杀了小魔。
青羽鸟细弱的小足踩在她满是血腥的手上,震翅一飞,滑向了天空。
少年出来看到屠杀现场,软了腿,扶着井口站起身,颤抖着手将现场都处理干净了。
叶冉随他又回到井下。
“鸟。”叶冉扬着脸告诉他。
林钧用须弥看到这一幕。
此刻的叶冉,有着林钧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东西。
林钧不眠不休,贪婪地注视着。
林钧看到少年教叶冉说话,叶冉牙牙学语。
林钧看到少年为叶冉做了一只木鸟,叶冉将几根漂亮的青羽插进木鸟鸟尾缝隙。
林钧看到他们相互依偎,一日一日度过艰难挨饿的时光,叶冉依旧本本分分留在井底,看石壁墙上,一日比一日增多的记录。
林钧的血液在身体里涌动,他感觉到不久前打下的那道契印离他不远,烙契印的身体里,心脏在一下一下跳动,叶冉好好活着的。
他一日日望着她,窥看她,却不敢去找她。
分明……分明斩他仙骨的是她,诱他再下不见天的是她,捅他刀、射他箭的均是她,他为何生出了怯懦?
这一切都不合理。
林钧闭目,放空脑海,浏览这具身体、属于东夜的记忆。
大多都是与隔壁那个疯子的,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他看到了东夜的过往、疯子的过往,他们的经历比林钧想象中还要长,久远到两三千年前,不见天还未落下封印,那时仙魔是一家。
不,或者说,根本没有仙魔分别。
身负仙骨、前途似锦的仙门大族,隗氏法修中的小少爷,与天赋极差的外门弟子之间的患难情谊。
两人均是那场灾难的牺牲品,包括无数同样有影响力的大家族。
不见天封印一落,成恶鬼炼狱。
仙修与魔之间,便落下了永远无法化解的仇怨与成见。
林钧看完,只觉得可笑。
东夜与隗少宁是牺牲品,他与叶冉也是牺牲品,这不见天下底下所有人都是这场仇怨的牺牲品。
他这是进了东夜为关隗少宁所造的美人关幻雾,这是叶冉的小时候,不知多久远的年份。
井下。
叶冉玩着木鸟,少年的木活好过其他许多人,但所制木鸟仍然不如商知韫的木鸟鲜活精细。
但用来哄小孩,足够了。
叶冉就是那个小孩。
自记事起,叶冉从黑市去仙门,叶致远没给过她玩具,她这位外祖父繁忙,她身边多是长明聒噪的声音,他们都在为扭转她的兽性而努力,不曾顾及她身为孩童的玩性。
这一生为她做过玩具的,居然是个比她大没几岁的孩子。
叶冉躺在地上,两手捏着小木鸟的翅膀尖展开,摇动手臂,呜呜地在天空做飞翔状。
少年又偷偷燃起火苗烤制食物,近日金钱庄很安静,来后半座庄子巡视的魔人不多,井口飘出去的炊烟控制在合理范围内,便引不了多少人注意。
“叶叶,肉烤好了,来吃。”少年将烤好的一块兽肉递给她。
金钱庄多奢靡娱乐,魔性嗜血,不少人为讨主子欢心,造小型斗兽场,寻来不少奴与兽豢养。多有斗死之兽,兽尸堆积发腐,都便宜了藏身金钱庄逃跑的魔奴。
囤尸之地的位置人流不小,被抓到就是死,若非近日金钱庄里新生的果子都被薅秃了,少年也不至于去那里冒险。
叶冉嚼吧嚼吧腐肉,腐肉发酸发臭,肉质更是松散的绵软,没有调料,没有丝毫可品鉴的味道。叶冉麻木地嚼碎腐肉咽下,只为果腹。
叶冉近日过于乖,宅在井里哪也没去,少年觉得反常,以为叶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