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义商行那一年的记录很薄。
李清风仿照笔迹,重写了一本,在其中留下了只有千门李氏才看得懂的秘语。
他知道李妍没有做局的天赋,但他教了那么久,她应该有能察觉到这个局的能耐。
只要知道是局,她就能靠着那册子暗线串珠,找到东宫去。
李妍做不了,但那个眼瞅就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甚至大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之资的宋唯幽可以。
不出意料,陈家失踪一案成了京城里被传言的最神乎其神的案子。
刑部顶着骂名,举步维艰。
查了几轮居然什么证据也没查到。
裴应春开心得像是个孩子,拍着李清风的肩头一个劲赞赏:“还是贤弟做事滴水不漏,跟那个狗屁黎安完全不一样。”
他摆了一桌宴席,带着年轻气盛,已经显出世家风范的裴原。
裴原亲自为李清风满了一杯酒,恭敬道:“李叔伯,侄子敬你。”
李清风笑着端起杯,碰盏时笑言:“裴原那般聪明,行事不留痕迹,才是真的滴水不漏。”
裴原愣了下,继而哈哈笑起,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他春风得意,落座后扯着李清风直言不讳:“不瞒李叔伯,主要是那黎安真和您说得一模一样,想什么,惦记什么,全写脸上,蠢得要死。”
李清风笑了:“你用的是美人计?”
裴原“咿”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他想了想,扔出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他不肯说,李清风不好追问,容易引人怀疑,便就此收住话头。
反正他打着收尾擦屁股的旗号把证据已经藏起来了,至于裴原到底是怎么做的,又是如何引诱黎安的,都不重要。
黎安已经做出了选择,一个将黎家推进深渊的选择。
“唯一可惜的就是黎安根本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裴原笑了,“他这个为权为势不顾一切,我让他放火他就放火,让他杀老丈人全家他就真去找了杀手灭了门……”
裴原哈哈笑了,连连摆手:“这种人谁敢用?谁用谁不害怕?若真让他待到中书门下,那我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越是手腕狠毒,越怕遇上能插兄弟两刀的合作者。
看似干脆利落,实际唯利是图,恰恰是最差劲的。
李清风一边听,一边点头应和:“太毒的人,断运。”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可要论本事,黎安做个户部尚书也是足够的,再往上,属实困难。”
“所见略同,所见略同啊!”裴应春哈哈笑起,亲手为李清风夹了一筷子烧鸡,“愚兄只需要他站在我们这一侧,吊着他,牵制着他……而且他亲手将把柄送到我们手里,岂有不用一用的道理?”
裴应春冷笑一声:“有些事情,只有他这个金部员外郎才能做成。”
李清风心里清楚。
裴应春是准备从黎安入手,将国库打出个小窟窿,甚至将有些关乎百姓生死的产业,变相弄到黎家名下。
其心险恶。
“那要防范陈秀琴。”李清风沉默片刻,轻声道,“如果陈秀琴知道真相,一定不会放过黎安。”
桌上两人持筷子的手停在半空,片刻之后,就听裴原笑道:“李叔伯放心,这件事,我去办就好。”
其实李清风是故意那么说的。
如今陈家灭门,陈秀琴如果也死了,势必要引人怀疑,所以他清楚,裴原会让黎安以夫妻感情不和作为借口,送陈秀琴回老宅。
恰好,黎家老宅就在青州。
只要她能踏上青州的土地,就有人能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果不其然,陈家失踪一案,最终以黎家家丑不宜外扬的形式被掩盖。
那之后,黎家就成了京城人目光的焦点,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
在裴原的运作下,黎夫人成了善妒成性的恶人,被赶出京城。
到这里,一切都还顺利。
直到老郭又一次在深夜找到李清风:“……那个三岁的孩子,被人带回杀门了,裴应春让把他培养成个杀手,反过来监视陈秀琴。”
夜风中,李清风紧了下外衫。
他眉头微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他想了很久,最终拿出纸笔,写了一生中唯一一封给陈秀琴的信。
信中,他让万念俱灰的陈秀琴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哪怕双手染血,成为恶魔,也要保护好他。
待一切尘埃落定,继承黎家的只会是他。
李清风给了陈秀琴一个承诺。
“不管多久,不管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黎家会灭亡,黎安会被刻在耻辱柱上,成为史书中抛妻弃子,人人唾骂的败类。”
那封信送出后两个月,李清风收到了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