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彻底肃清裴家,就得要一个比这更严重的,严重到诛九族都不为过的……”李清风直言,“裴家根深蒂固,与其他世家关系匪浅,小事情上其他各家作保,您惩罚不了。大事情上裹挟半个京城,您动他,自损八千。他灭陈家,是个很好的契机,但不足以将裴家按死,顶多只能砍掉他左膀右臂,意义不大,反而容易引起他的注意,让他暗中更加疯狂。”
宋齐歪着脖子听到这,打断了李清风的话:“这话不对,朕就算不动他,他显然也很疯狂。”
“只要疯狂,就能干出更大的事。”李清风轻声说。
宋齐“啊”一声,仰着头,望着紫宸殿绘制精美的横梁,琢磨半晌:“朕有点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留一手,万一日后更大的案子没彻底按死他,那这件事就能杀人诛心,补一刀。”他说,“假若日后那大案真把裴家给收拾得差不多,这案子就留给太子做个收线的纽扣?”
李清风拱手:“圣上英明。”
“……妙啊。”宋齐哈哈笑了,“别说,朕都没想到,头一回处理裴家,理当是无法连根拔起的。”
裴家根深蒂固,四代辅佐,凭良心说确实功绩赫赫。
只要不是谋反、通敌叛国这种罪行,宋齐就算是为了安抚人心,也得在满朝文武,世家众人面前做做样子,不能一口气全诛杀。
不然在皇权不稳的当下,必出大乱。
“四代老臣,都没能得一个开恩……哈哈!咳咳咳……”宋齐咳嗽起来,半晌才自嘲一般道,“朕若是个世家大族,朕也反。”
他说到这,挑眉看着李清风:“爱卿说得对,拔掉裴家,是得有两步才行。第一步削其血肉,第二步,挫骨扬灰。”
看着宋齐的笑容,李清风顿觉欣慰。
他原本来京城,只是为了给沈玉兰看病,并不打算搅和进朝堂这摊水里。
但没想到,竟会在紫宸殿上遇到旗鼓相当的知己。
“爱卿啊!你若不是早已大婚,朕可真想把你绑到朕的后宫去,让你日日为朕分忧解难。”
宋齐故意道,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笑到前仰后合。
李清风不当回事,端起面前的小酒抿了一口,那是只有青州才酿得出的竹清酒,他望着盏中倒影,竟勾起几分思乡情绪。
宋齐望着他的侧颜,拿着手帕蘸了蘸嘴角,笑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应该不会是想要提前插手吧?”
自古帝王无恻隐之心。
明知陈家有几十条人命,但在权力争斗的天平上,也只会是不得不抛弃的弃子。
是用来为裴家量刑的工具,是越多越好的数字。
李清风当然也知道这件事。
提前插手,陈家能活命,但对应的,裴家的罪也小了好几圈。
他放下茶盏,看向宋齐:“陛下不急吧?不急的话……臣要做个局,让裴家神不知鬼不觉的以为这件事,就此翻篇。”
宋齐露出几分好奇,他调整下坐姿,在长榻上窝得像是只仓鼠,两手揣在袖子里,起了兴致:“愿闻其详。”
那之后,九月十五中秋佳节,日落后,号称要加紧批阅公文的黎安,悄悄去了青楼。
李清风坐在望月楼二楼的凤牌雅室里,亲眼看着他鬼鬼祟祟溜进去。
他收回视线,手中执笔,低头写着什么。
半条街之隔的青楼起火时,他在书写。
陈家失踪的消息传来时,他笔未停。
直到天亮,陈家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之后,李清风才吹干墨迹,合上册子。
正面北义商行四个字,在朝阳之中发出淡淡的辉光。
他要趁着裴应春对他无比信任的时候,将这件事做成无法回头的死局。
白日路过已经扑灭的火场,李清风看着唯二的幸存者,脚下一顿。
“姑娘是亲戚?”他问,“你们很像。”
李薇薇恍惚地转过头,望着眼前的陌生公子。
她刚刚被人当成棋子“卖掉”,又经历了一场在大火中死里逃生的浩劫。
李清风微微眯眼,他上前一步,递出自己的手帕:“水火无情……”他转过头,望着躺了一地的尸体,微微扬起嘴角,“有的人,做事的目的和情绪都写在脸上,那不是能成大事的样子。”
李薇薇听不明白,只觉得他话里有话,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李清风低头笑起,抬手指着巷子角落:“你看看,你在那样的人身旁……你真的不怕自己万劫不复么?”
顺着那只手,李薇薇看到了躲在角落,瘫坐在地,脸上却挂着扭曲微笑的黎安。
他似乎很满意。
整个妓院里的人,先被杀死,而后放火烧尸……
他竟那般满意。
只因为他证明了自己对裴家的忠诚,和裴家站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