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饭桌前,李妍心里清楚得很。
她们三个人都并非等闲,张家家主这话里带着不少漏洞,说给外行还行,说给他们三个人,就像是上坟烧苞米叶,糊弄鬼。
“你儿子现在在哪呢?”李妍追问。
“喝了俩月的酒,我给他捆着送到青州书院去了。他在柳河读不出来,去青州总行了吧!”说到这,张家家主话里带几分火气,“都是这不争气的混账东西,要不是他念书不行,卖宁小花的银子还能修缮一下家里,结果全交给那私塾先生了。”
一边说自己是被迫的,一边还在埋汰银子没剩下。
李妍瞧着这拧巴的张家家主,摇晃着身子,细细思量。
“你知道宁小花是因为什么入大牢的么?”她问。
“这……”张家家主迟疑片刻,“她把陈家少爷给打了,打得不轻,就下了大牢。”
“那就有意思了。”李妍笑起,“一个奴,打伤大户人家的少爷,入狱之后,科举落榜的考生还能去看望她……如今你们张家已经成了寒门,在柳河的颜面也有这么大么?”
院里鸦雀无声。
李妍注视着张家家主,隔着头罩都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那股不安从头到脚发散出来,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来你不想说。”李妍抬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累了,上路吧。”
刀声又起,张家家主吓坏了。
“我说!我说啊!”他忙喊,“我也不知道他是使了什么法子进去见到的,那天回来之后整个人和丢了魂一样,喝了俩月的闷酒!”
李妍搓着手腕,月亮自云后探出头,小院里满布幽蓝的光。
“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最后问你一遍。”她沉声,“宁小花到底为什么入得大牢,又为什么得了墨刑。这当中,你和陈家都做了什么事?”
“啊?啊!”他愣了下。
“和你说话真累。”李妍抱怨,“杀了算了。”
“别别别!”张家家主跪着往前挪了几步,“虽然对外他们都说是宁小花把陈家少爷给打了才下狱,实际上不是啊!不是啊!”
“宁小花是我夫人捆着扔进花轿里的,但是那天她没能进陈家的门。我也不知道她怎么跑了的,大雨倾盆,又有打手,还捆着手脚,谁能想到她跑了啊!”他大声道,“我听说她跑了,生怕陈家把这笔账算在我们家头上,那天下着大雨,我和陈家人兵分三路,在整个镇子上找了一个遍!”
“没找到,我们找了两天,真的没找到!”他深吸一口气,“那之后陈家少爷就来火了,他找到了山上那群只要拿钱就办事的土匪,一连搜了十几天!然后……然后!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啊!”
李妍被他整烦了:“不见棺材不掉泪。问个问题,七拐八拐的屁话那么多。”
她抬手,指着一旁蜷缩在地上仍在小声呻吟的张林氏:“先闷了他媳妇。”
听到这,张林氏也顾不得呻吟,忙喊救命。
“唉唉!爷爷!您别动手!”张家家主也急了。
他被蒙着脑袋看不清发生的事儿,只听到咚一声响,自家夫人连一声呻吟也听不到了。
他这下是真的怕了,浑身打抖,大口喘息。
“现在知不知道了呢?”李妍冷笑。
“知道!知道!”他说话舌头都要打结,“我只知道十几天后宁小花被找到了,送进了陈家的院子里。后来听说她不知道怎么弄到一把狼牙棒,差点把陈家少爷活活打死,这才从陈家逃出去。可是她没能逃多远就被抓到了。那陈家少爷被她打得半死不活,陈家人怕他无后就死了,想着宁小花兴许有他的孩子。”
“如果几个月后她肚子大了,就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再给她卖到妓院去。怕她再逃跑,就和府衙串通好,把她关在地牢里,打了个墨刑!这样她就算逃跑了,也跑不出青州下辖的十二个县!”
张家家主吓得尿了裤子。
他哭着磕头:“几位爷爷,我说的都是真话,别杀我!别杀我啊!”
李妍没说话。
他哭喊得更急切了:“活菩萨,真爷爷,我今天告诉你们这些事情,我回去就得张罗着离开柳河,不然被陈家知道后,我们夫妻俩,连带着在青州的儿子,都得被打死啊!”
说到这,他放声大哭,泣不成声,最后竟哭晕过去。
几个壮汉花了点功夫才把两人抬出去。
星辰之下,李妍咂嘴:“他口中说的那一帮拿钱办事的家伙,是不是就是……”
她目光望向彭兴州。
他唇边溢出一个苦涩又自嘲的笑:“嗯,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子。”
李妍了然。
“你希望我怎么做?”她问,“杀了他么?”
却见彭兴州犹豫了,少顷,他才笑着回应:“容我想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