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纬坐在自己的床上，很慢很慢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眼罩。干涩的黑色皮革，让他覆着薄茧的指腹有些磨伤的痛感。
他和衣而卧，少见地没有四仰八叉，而是把自己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了伤为自己舔舐创口的大狼，在空旷的黑暗中暴露了几不可察的柔软与脆弱。
如果寒素是毕振华最精准的一把枪，那他就是毕振华最得力的一匹狼。他执行的任务或许会有损失，但绝不会失败，因为他不要命，也不要脸。这就是为什么当年知道某个敌军上校有爱美男的癖好后他顶着一张近乎完美的脸贴身而上，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到了一手情报，也是为什么他执行任务时除了队友的安危敢于不顾一切，以至于伤了右眼“破相”后从未在意。
他是个仗着实力自信到有些自恋的人，因此即使瞎了右眼也敢大放厥词说他这张脸还是组织四法宝之一，直到他这头放荡不羁的野狼懵懵懂懂地一头冲进了情关。
他一直都知道队里的邵昱喜欢齐琳，那时候他大大咧咧地问邵昱：“啥叫喜欢？”
啥叫喜欢。
喜欢……
是他不敢对寒素多说一遍的“晚安”。
洛纬闭上了眼，抱着杯子，像抱着一个伶仃瘦弱的人。
梦境淹没了迷茫的洛队长，梦里是去年的冬夜。
他直到那时才知道，寒素刚刚入队时，在他养伤期间，她失败的那次任务究竟是什么。
寒素在长白山击杀的枪神北条嵊有一个生死交，他是北条嵊的观察手，三浦隼人。
白衣枪后杀死北条嵊的故事盛极一时，什么样的版本都有，三浦隼人不在意这些传说被篡改成了什么模样，从北条嵊命殒之后，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复仇两个字。
得知三浦隼人抵达中国后，情报科的庄呈晋迅速向毕振华汇报。毕振华当机立断要求寒素出发斩草除根免留祸患。
那是枪神的观察手，如果被他摸清了寒素的路子，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寒素失败了。
那是自白衣枪后这个名号流传开始，寒素的第一次狙击失败。
而后毕振华判断寒素已不适合继续与三浦隼人较量，命令寒素撤回总部，另行安排人手执行这项任务。
而这个三浦隼人却在被寒素袭击失败后，却莫名其妙地回日本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他出现在了去年冬天。
洛纬带队奉命执行刺杀任务，他陪着寒素提前好几天去码头蹲点，确定了几个适合寒素进行狙击的位置。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跟刺杀对象同行的还有三浦隼人，两班人马直接打了个照面。
任务虽然完成，但三浦隼人不愧为敌方最优秀的观察手，他命人截死了他们预先设定的所有狙击位，让寒素无法进行火力掩护。洛纬只得带队仓促撤离，一路被敌方穷追猛打，进行了长达四天的周旋，才堪堪摆脱追兵。
事发突然，跟总部的联系不畅，加上他们仍在被搜捕，只能被迫藏身于总部之前安排在山上的一处据点，去年的那个冬夜他们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因为怕被敌方搜查到位置，邵昱申请保持电台静默，通常这种事情不需要邵昱申请，洛纬自己就会下命令。
那一次他犹豫了。
因为寒素并不像她的名字那样冷硬，在那个补给不足的寒冷冬夜，她发烧了。
洛帆清点分发了据点数量有限的生活用品，齐琳坐在一旁给寒素把了脉，洛纬不安地在屋子里踱步，邵昱仍然在安静地等着他发话。
寒素脸色苍白，嘴唇被冻得有些发紫，她迷迷糊糊地撑起身来对洛纬说：“洛队……”
“躺下！”洛纬暴躁道，“该怎么办老子知道！”
顶着屋里所有人的目光，洛纬抬起了沉重的手拍了拍邵昱的肩膀。
“静默。”
寒素很快又睡去，屋外又下起了暴风雪。
“怎么样了？”洛纬怕吵醒寒素，压低了嗓门问齐琳。
齐琳抬起头，这个跟洛纬混时间长了被带的也有点没心没肺的年轻丫头难得红了眼眶。
“洛队，”齐琳小声说，“没有别的办法……必须要保暖……可是怎么能保暖呢…我们现在没办法跟总部联系…但是太、太冷了，洛队，太冷了…寒素姐会死的…”
洛纬没再说话，他默默敞开了自己的军大衣，将单薄的寒素捞起来捂进了怀里，他没有察觉自己在发抖。
他第一次拥抱了寒素。
但那个拥抱紧实又绝望，没有半分的旖旎温情。寒素伏在他怀里，恹恹的，又很乖。
那是他们的心距离最近的一次。
可他当时为什么发抖呢？洛纬在半梦半醒间想，是冷吗？是怕吗？不记得了。
只记得寒素很轻，轻得像洁白一片的天地间一朵霜花，冬风再猛烈一些，她就要飘走了。
寒素睡得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