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州的唇蠕动两下,出声道,“他和普通的精怪不一样,一般的花草精怪都是原本就有生命。可这位,应当是在千万载人使用的过程中觉醒。只要有人继续使用钱财,或许再过多少年,他就又回来了。”
他的话不知有几分真假,贺成溪垂下眼睫,将铜钱穿好小心挂在腰间。
他等那个小道士回来再与他论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贺云州出声,在一片萧瑟中像是黑暗中亮起的最后一星火光。
镇子里的人对他们避之不及,只是因为他们的世子身份不敢造次。在他们眼里,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子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还带来了一个不知是人是妖的女人。
他们热切的盼望着他们的离去,妄想曾经平静富贵的生活重新回来。
“这里落败,我们最后的希望也被打破。”贺成溪垂下头,久久沉吟一声,“我去通州城,去帮帮太子殿下,虽然是以卵击石,但总不能坐以待毙,任由妖邪肆虐人间。”
贺云州顿了顿,算下来六界之中,神域只有他一人。剩下的五界,分别为人,妖,冥,仙,魔,各自有一片先神之心的碎片镇压做结界。
妖界与冥界偷了先神之心的碎片,仙界又袖手旁观,大有与他们狼狈为奸的意思。
只剩一个魔界,可名声并不大好,那个世界听闻武力至上。法力高强者为王,法力低下者为奴,从来不讲道义礼法。
这样一想,妖,冥两界的碎片已被集齐,一旦仙界半推半就献出,只要魔君一点头,颠覆大道就指日可待了。
一想到这里,贺云州便焦躁起来,若不是神魂碎裂法力大减,他也不会放贺成溪去塔里,自然是软硬兼施,不会让仙界的人有这样的念头起来。
可现在,神魂与受体融合的越好,他受到的影响就会越大。
“我们……”他深知贺成溪过去大概是不会保全自己的,此次来凡间生出的私心让他想要出口阻挠。
“大哥,”贺成溪打断他的话,一双眼眸不再是十七岁少年的飞扬,多了历经千帆的沉稳。
“你不是我大哥吧。”他勾起一抹笑,淡淡的好像早就猜到了。
“我不是个傻子,不是随便一个梦里高人的假话便能骗过去。哥哥,你知道很多东西,你让我隐隐感觉到,我们正在经历的恐怕不仅仅只是结界破裂的事情,”他坐正身体,郑重地直视贺云州。
“哥,我和御峥殿下会全力配合你的,我们要活下去。”
贺云州的话全数堵在喉咙里,他一开始把这个便宜弟弟当傻子,想着糊弄过去。后来,就像一颗树,发芽后长出第一片叶子就再也阻挡不住与春天的直接接触。
一颗冰封冷漠的心解封,他变得柔软,知道妍娘是妻子,贺成溪是弟弟。
贺云州顿了顿脚步,遵循大道,神域中人下到凡间是不可以揭露自己的身份的。可他现在确是以神君的身份与贺成溪相处。
一时踟蹰,不知自己是谁,却听见贺成溪低低笑了两声,似乎是笑自己猜对了之后他的无措。
“哥哥,不管你是谁,我很谢谢你。”贺云州看见那双少年恣意的眼眸,背着光透出温软与不舍。
“谢谢你让我又有了哥哥,能在这样的时候陪在我身边。”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少年的骄傲驱动他想转头,可他忍住了,直直盯着贺云州。
“也谢谢你带了一个好嫂子,多一个人疼爱我。”他笑得如同七八岁撒娇的孩子,可泪却不住滚落,被他用伤了的手一把擦去。
“这里待不了多久了,我明日动身去通州城。进塔前送给哥哥的东西还是交由哥哥保管吧,以后……”
“有缘相见,应是哥哥带着小侄儿,叫我叔伯了。”
贺成溪转过身去,面向床里侧。
屋里很静,能听见外面枯山涧里风划过枝桠的碰撞声,被冻的发脆的枝桠落地,挂在上面的冰凌摔成几节,如碎玉声。
贺云州挪步出去,心中一片酸涩。在六界重新洗牌的劫难里,他左右不了的何止是贺成溪一个人。
“成溪,你保重。”
我会尽快。
门开声与风声呼啸,他的声音消失在风中。
从踏出贺成溪房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了,哪怕是焚身碎骨,哪怕是堕神的结局,他都在所不惜要尽力一搏。
这一次,不只是为了大道,也为了他的弟弟,为了他的妻子,为了人间用亲缘爱意这种割舍不掉的绳子捆系在一起的芸芸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