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攒下的钱全部留给了他们,之后便向他们告别,再次踏上了流浪的生活。
日子就这样翩跹而过,他一天一天地老去,而记忆里的安吉娜依旧年轻美丽。有时他忍不住怀疑,曾经那段甜蜜美好的岁月,究竟是否真实存在过,抑或只是他的一场美梦。酣醉在梦中的他无法自拔,无法面对凄冷孤独的现实,无法抛下他们继续前行。
他再次成了人们口中的“过街老鼠”,但被命运耗尽了所有勇气的他,已经无力反驳了。白天沿街乞讨,晚上风餐露宿,如果有多余的闲钱,就去卖最便宜劣质的酒,喝得烂醉如泥,就像他的父亲那样。只有在梦见他们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活得那么卑微狼狈,一贫如洗,一无所有。
“那种痛苦你根本无法想象。”佛格目光浑浊地仰视着头顶的吊灯,他的手在衣兜里摸索着烟卷,但除了兜底沉甸甸的金币,就别无其他了。他像是条在快要在海里溺死的淡水鱼,烦躁地抓了几把头发,“算了,你小子什么都没得到过,压根不懂失去是什么滋味。跟你说这些,简直就他妈在对牛弹琴。”
……哪怕讲得这么动情,也不忘损他一句。付提亚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催促他赶紧继续,“后来呢?”
“后来,我觉得那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豁上性命赌一把,杀了那个王八犊子。那狗屁亲王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就只有一条命。要是他死了,我就给安吉娜报仇了,我死了,正好跟家人团聚。”
时隔八年,佛格再次回到了温莎城。与八年前一样,他仍旧衣衫褴褛孤身一人,但这时的他已不再年轻,他的眼里也没有了炽热的雄心壮志,如同一片荒芜孤寂的死海。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回到了这座他又爱又恨的城池,他没有着急进宫,因为岳父已经替他证实过,入宫进谏只会被杀人灭口。既然无法光明正大地将埃蒙德的罪行公布于世,那他便另辟蹊径,用阴暗的手段以恶制恶。
“我终于等来了绝佳的机会。女王临盆期间,向宫外召集祭司进宫祈福。我就混在那帮神棍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遛进了宫。我盘算着这么重大的日子,王公贵族定会到场,到时候随便找个机会刺杀亲王,任务就完成了。谁知道,你小子他妈的坏我好事,因为一个破预言,我连埃蒙德的人影都没见着,莫名其妙地进了地牢,差点就被绞死了。之后的事情,你大概也都知道了。”佛格不悦地皱起眉头,好似不愿回想那晚发生的事情。
“喂,老东西,你能不能说真话,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相信你之前说的那个故事,就是当年的全部真相,你肯定隐瞒了什么。”付提亚忍不住追问道。
不可否认,佛格的生平故事多多少少触动了他。他没有想到这老狐狸的命运竟也如此多舛,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样的苦难超乎常人的想象。但佛格毕竟是个吟游诗人,这样的故事他随随便便就能信手拈来,谁又知道孰真孰假呢?就算今天他酒后失言,说了掏心窝子的真心话,故事的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抗争,向命运低了头,沦为了一个社会败类。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同情佛格,却也同时憎恶佛格,他不认同佛格做出的选择,在他看来,自甘堕落不过是一种懦弱的逃避行为。就算他的经历多么悲惨可怜,也绝不该成为他逃避的借口。
“什么真相不真相,这世界就他妈是个谎言,一出荒诞可笑的戏剧。没有人能逃脱他们的剧本,又何必要与命运较真。”佛格冷笑了一声,“臭小子,我知道你在意的是什么。什么狗屁天煞之子,预言肯定是假的,但预言既然都那么说了,你就逃不脱死亡的命运。我们都一样,早晚都会被抓,早晚都会被处死。”
他嘴角扬起讥讽的笑意,却夹杂着几分凄凉,“看你那副倔驴似的蠢样,就知道你还是不明白。想让你死的不是预言,是人,编造预言的那些人,戏幕背后的那些人。你的生死从来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在那些掌权者手上,他们想让你死,你就活不成。不管你怎么求饶,不管你做什么,我跟你说,没用的,都他妈的没用,你明白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眼眶微微泛红。
包厢外传来悠扬轻快的弦乐,人们在乐声中歌舞升平。锦衣玉食的他们庆祝着这个平凡的夜晚,感谢着神灵的恩赐与保佑。他们沉浸在幸福的荣光中,好似没有忧愁一般。
包厢里,满桌的珍馐佳肴还在飘香,头顶的琉璃吊灯折射出繁复的光影,斑驳地洒在格纹的木地板上。瘦骨嶙峋的男人坐在桌前那雕砌着花纹的木椅上,身上那件流苏斗篷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坐在那里,像是鹅卵石里掉进了一块臭气熏天的牛粪,无论如何伪装,也永远不会属于那里。
他垂着头沉默了很久,半晌后,自嘲地笑了笑,“总之,现在的我认命了。管他们怎么看我,城狐社鼠也好,社会败类也罢,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反正早晚都是一死,不如活得快活一点,随它去吧。”
年少的耻辱与雄心壮志,刻骨铭心的丧亲之痛。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被命运消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