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铮其实有着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
寒江雪在这极近距离的对视中,如此感慨道。只是这眼睛的主人,过于冷漠,轻易不叫人读懂他的情绪。
寒江雪盯着他,看他幽深的瞳仁,探究他忽然间话里的意思。
雷铮师兄这一段时间以来,有些奇怪。总是说一些意味不明的,奇怪的话。
寒江灵与雷铮初次相识,起始于十年前的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那会儿天上下着分外厉害的大雨,雨幕笼罩天地,豆大的雨点石子一样砸得人生疼。深夜,大雨仍然不见停,甚至出连成片、不间断的电闪雷鸣。
一个少年跪在寒路庄大门外宽广的空地上。雨水把人浇了个透,熄灭连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
尽管密集的雨水,已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可他仍然笔直地跪在地上。
他已经独自跪了四个时辰。
一清早门童出来打扫的时候,就见着这一少年,要拜掌门为师。
门外除了他,空无一人。只有两个石狮子,一同在雨幕中经受雨水冲刷和响雷霹雳。
那少年张开口,人流雨水冲刷,再次朝府内大喝。
“小子雷铮,请求寒庄主收我为徒!”
一声毕,更猛烈的一道响雷,霹在一丈外的树梢上,粗壮枝干一分为二,当下倒在地上。幸亏小少年离得远,未曾伤他分毫。
这剧烈的声响,再冷血无情的人,都无法坐视不理。
寒门主放在手上端着的茶杯,搁置在桌上,心中有气。
“我这寒路庄,岂是无名之辈,想来就来的地方么。”
其女尚且年幼,还不晓得爹爹为何动气,巴巴望着亲爹。
“爹爹,外边儿打雷了,雪儿害怕。”
“可不是,儿,这小厮,打雷了都不知道躲。雪儿,到爹爹这儿来。”
寒庄主膝下只这一个女儿,宝贝得不得了,当下招呼女儿到身边来。
雪儿扑到爹爹身边,便不那么害怕了。
可是外面的雷还在霹雳作响。
“爹爹,要是被雷劈中,会怎么样呀。”
“哎哟,那可就出大事了。”
“外面的人会不会出事呀。”
寒庄主大掌摸了女儿的发髻,感到是不能再不理不会了。
“罢了,要是出了人命,我寒路庄颜面何存。雪儿,随爹爹出去看看罢。”
寒庄主随即站起身。在小童的带领下,穿过回廊。
推开大门,就瞧见一个纤瘦少年,浑身湿透,十二岁出头。模样清秀,目光如炬。见着来人,当下伏低身躯,行了大礼。
寒庄主在小童撑起来的一把纸伞下遮掩下,跨过门槛,走近几步。即使尚且在屋檐下,猛烈的雨水仍然溅湿了他的衣物。
寒庄主托了纸伞,使之落在少年头上,不至于在经受雷雨的击打。
“小兄弟,你这是何苦呢。”
那少年并不起身。
“求寒庄主收留小儿。我无父无母,得闻寒路庄广纳门生,特此前来,求寒庄主收我为徒。”
寒庄主苦着脸。
“小兄弟,寒路庄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这雨大得恨 ,热茶有一杯;若要拜师,鄙人只好送客了。”
那少年苦苦哀求。
“小儿已走投无路,家乡灾荒,双亲已不在世上,途径此地,不被那响雷霹死,明日夜将要饿死路边。求寒庄主收我为徒罢!”
言辞坚决且恳切 ,叫人无法不心生怜悯。寒庄主看着这名少年,已明白此少年年纪尚轻,已有几分机敏聪慧。
何况少年礼节周到,想来家中原先理应尚且富余,没了父母的庇护,家道中落,流浪到此处来。
但寒路庄岂能开路先河,任谁到门前一跪一拜,就要收为弟子,那天下无家可归之人,可都要蜂拥而至,踏平他的寒路庄。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一直躲在父亲身后的小女孩探出头来。
正巧对上少年直起身望过来的视线。
那是一双分外好看的眼睛 ,剑眉星目,深远潋滟,灿若星辰。尚未长开的脸,下颌已显现出轮廓,像是最好的画师笔下的丹青。
小女孩像是被摄住来心魄,良久地望向他。
只觉得眼前的哥哥分外好看,瞧着不像是坏人。
她扯了父亲的衣摆。
“爹爹,您就收留他吧。”
话音刚落,浅蓝色的闪电乍地照亮黑夜,瞬间大地亮如白昼。
寒庄主大惊,提前一步将跪在雨中的少年,一把拖了进来!
响雷如庞大的树根,把天空四分五裂,剧烈的声响,震地地动山摇。
小女孩被这声响吓到缩成一团,忽地哇哇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