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雪又开始下了,晴色的天慢慢被覆了一层阴云,明亮又沉郁。
路霜照着自己的想法将姜满的房间整理好,然后邀功似地带姜满去观摩她的房间。
“本来想换书桌的,但它跟床是一套,那就得换床了,但现在去订家具又来不及。”
“这样就挺好了。”姜满看一眼屋内变换一新的符合路霜喜好的装饰——粉色系的床品,点缀碎花和蕾丝花边,搭配同色的窗帘,床下地面铺设了浅灰色地毯,窗边的沙发上也新添了同色的抱枕。
书桌上的旧书都被收了起来,摆放着新买的梳妆镜和对姜满来说显得多余的首饰盒,而床边原本空荡的边柜上新放置了装饰画,画旁边摆放了一排姜满的照片,多是她芭蕾演出时的照片。
路霜看一眼打扮敷衍的姜满,又说:“你也别总穿这些灰扑扑的颜色,亮色才适合年轻女孩。”
姜满也无对路霜挑剔的不满,拖着尾音应和道:“知道了。”
她拿起边柜上的一张照片,那是她七岁的时候,刚学芭蕾没有几年,照片里她正扶着把杆做着大踢腿,侧身看向镜头。
路霜也看向她手中的照片,“你那个时候的舞鞋我都还留着的。”
说完她拉开边柜最底下的抽屉,拿出一双鞋头磨破拉丝的软底鞋,姜满看过去,抽屉里摆放着不止这一双她穿破淘汰的舞鞋,还包括她后来的第一双足尖鞋。
姜满拿起那双足尖鞋,看着它泛黄沉色的鞋底,抚过它变形塌陷的鞋头和痕迹累累的鞋身。
学芭蕾时,有许多并不愉快的回忆——日积月累的伤病,自我怀疑时想要放弃的瞬间,还有很多很多时候,受挫于名为天赋的巨山。
这世上有无数和姜满一样的舞者,对舞蹈充满热爱,甘愿付出超过常人的努力,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在以为自己翻越过重重难关,可以走向所谓舞者的成功终点时,却发现,这个终点可能根本不存在。
又或者,他们以为自己看见了终点,但那终点却始终遥远无期,而努力丝毫不足以弥补天赋缺失的无能为力。
姜满舞蹈生涯的高光,一次是考去北城的舞蹈附中,一次是中学毕业后参加比赛得奖进入德国的舞蹈学院,毕业后她如愿进入当地舞团,年纪尚浅,资质也轻,远做不了首席,这些年甚至没有担任过主要的角色,大部分时候,和大多数舞者一样,她只是那些光鲜舞台上充当背景的群舞之一,毕竟人群中心的主角只有一个,舞者却有千千万万。
长大后,很少有人计较,自己和最初梦想成为的那个人不完全一样。
小时候的姜满,被芭蕾舞台上人群中心的女主角吸引,从而开始学习芭蕾,但到最后,她也只是成为了那些闪闪发光的主角身后的影子。人生的童话,不可能照拂每一个有梦想的人,奇迹若是发生寻常,便不是奇迹。
“妈,你说我若是现在放弃芭蕾,能去做什么呢?”
姜满突兀开口说的话,让路霜一愣,然后转而变为错愕,“这是什么意思?”
路霜语气不满地碎念道:“学了十多年快二十年的舞蹈,十几岁就跑去北城,之后还出了国,怎么到现在就要放弃了?”
姜满看着路霜停顿后说:“我只是随口说说。”
路霜看姜满脸上神情淡然,便相信了她可能真的是随口一说,语气也缓和下来,“你是不是又不想回国了?“
“没有。”姜满将手中的舞鞋放回边柜抽屉里。
”那是发生什么了?在舞团里不愉快了?有什么事不顺利?”路霜追问着。
姜满抬头,叹气后说:“都没有,您别想了。”
路霜有些不放心,“怎么就突然说这些。”
“就是突然想到,我的人生里好像除了芭蕾就是芭蕾。”
路霜没能听懂姜满的话,自顾展现着自己对姜满的夸耀:“但是妈妈可是很为你骄傲,当年你先是考去了北城,后来又比赛得奖去了德国,身边的人别提有多羡慕我有这么出色的女儿,而你从前的芭蕾老师也一直挂着你的照片在舞室里做招牌…”
“知道了。”姜满打断路霜,故意嫌弃地调侃道:“这些话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路霜不悦,“好话还不能多说几次。”
“离开昔城后我就知道了,厉害的人有许多,而比我厉害的人可能还比我更努力,甚至更有天赋。”
路霜还要说什么,被姜满半推出房间,“您去休息会吧,我把行李整理到衣柜里。”
路霜边朝楼梯走边说:“行,那我去厨房给你准备午饭了。”
“明明是陈姨做饭,怎么成你准备了。”
“那也需要我指点啊,陈姨又不知道你的口味。“
“好好好,你说的是。”
等路霜下楼,姜满进屋阖上了门,然后将行李箱放置在地上摊开。
三件衣裤,两件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