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老师,微博真的开启了访问记录啊呜呜。”
屏幕前的夏沂尔蹙着眉,看着留言板上的这条信息,咀嚼着这句话代表的含义。
她觉得房间内四面八方都是浓黑阴翳,正缓慢地张开漆色的嘴,几欲将所有的正面情绪全部吞吃殆尽。她无意识地去撕手上的倒刺,廉价桃红色可撕拉水性指甲油也干成片状,被她抠下来。
“好大的雨啊……”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室友的一声感慨,这让她一下子停住了动作。
心底休眠的火山快要喷发了,她能感觉到被压抑的黑色岩浆正在翻腾。
夏沂尔匆匆站起,椅子发出脆弱的嘎吱声,室友们抬头看她,她快步穿过狭小的空隙,很快就要走出寝室外。
跟她关系比较好的室友喊了一声:“欸,外面在下大雨诶!”
下大雨才好。
她在心底道。
寝室楼大门口陆陆续续有人回来,收拢伞,雨水在伞面飞溅,冰凉地吻过她的颈项。
夏沂尔无视了所有陌生人惊诧的眼光,跑进了雨里。
有女孩子惊呼一声,冲过来要给她递伞,但夏沂尔冰冷地拒绝了。
这点善意弥足珍贵,可并不能改变她的决定,同时拒绝这件事令她产生了更多负面的情绪。
一开始她在雨中只是小跑,随后越跑越快。暴雨冲刷而下,眼前模糊不清,衣物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变成了沉重的累赘。
在她终于跑到目的地的那一刻,所有浓郁的负面情绪顷刻倾泻而出。
这是学校内部一个颇为偏僻的小林子,也是她一人的秘密基地。
按道理来说,这类地方基本会变成校园情侣们的约会圣地,只可惜几百米处有一座低矮的房子。
是员工宿舍,没人会选择在大爷大妈随时可能出现的地方约会。
雨水淋透了她的发,她摘下湿漉漉的眼镜,却发现自己疲惫地不想说话。
发泄也是需要力气的。
她开始回顾自己的大学生涯。
贫穷是她抹不去的底色。
高考结束报志愿的时候,夏沂尔本来应该学金融或者计算机,或者更能赚点钱的行业。只可惜她厌恶数学,不愿意再选有高数课程的专业,便挑了培养“人民喉舌”的新传专业。
结果刚上大学她就发现,高中的模式在大学完全不适用,她在新传的课程中也不具备优势,满心的新闻理想其实只是一场代价四年的笑话。
她也想课后努力学习去缩小差距,可她没有生活费,终日为其奔波。
她有固定家教,可前段时间政策出台,家教违法,每周的三份不同家教戛然而止;
去三家超市分别打短工,如今被两家超市告知解雇,因为她学历太高,留不住,他们招到了更合适的长期员工。
她也为简历空白而焦虑,于是投简历到报社、出版社、广告公司,希望能做实习生,然而她连第一关都过不去,被HR告知学历不够,履历更是空白……
这份工作嫌弃她学历低,只是中流211而已;那份工作嫌弃她学历高,为什么是个本科生。
不是没想过申请助学金,然而名额有限,她在这时似乎又不够贫困,毕竟家里勉强收支相抵,没欠外债,不够跌到谷底,在同学之中不算最困难。
她在学历漩涡中挣扎,在金钱泥淖中抵抗,不上不下,终日焦虑。
她反抗生活的唯一方法是写同人文,乱拉郎配,嗑冷圈CP产粮,更主要是接热圈的单子,赚的稿费聊胜于无,因为她码字时速很低。
好不容易在微博攒了万粉,却被告知微博开启了访问记录,留言板上也多了数十条大肆谩骂她文写得太烂的留言。
被窥探的阴湿感让她更加内耗,冷圈为爱发电的心被留言砸得稀碎。
她想退圈了。
一切都好累啊。
“这操蛋的世界什么时候毁灭啊啊啊——”她仰着头,终于喊出第一声,眼泪融化在雨水里,滚烫和冰冷相交织。
“恨死这个世界了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尖锐的嘶喊声变成了止不住的哽咽,眼前潮湿而模糊,仿佛有一个黢黑的点在靠近。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先是长长的伞尖,再是黑得密不透风的伞面,再往下,立着一个很高的人。
眼前的人身上穿着纯黑的连帽圆领卫衣,漆色直筒裤裹着长得惹眼的腿,双肩包挂在他右肩上,垂下烟墨色的带子,露出来的皮肤在如此昏昧的光线下都冷白一片。
雨伞很有分寸感地和她隔着一米,没有擅自越界遮盖在她的发上,伞面微微欹斜,夏沂尔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眉骨高,鼻骨如峰脊,侧面缀着一颗浅棕色的小痣,一双本该漫开懒洋洋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毫无情绪,唇线平直,看上去面无表情、心情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