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了挂在疾奔脖子上的大佛珠。看来疾奔确实是死了。
月家军的首领举刀对着毫无生气的意迟,身后将士高声起哄,“女帝不死谈何复道”的壮志豪言响彻云霄。
只有飒飒和这群狂欢者格格不入,首领落刀的时候他几乎是从士兵裆下爬过去抓意迟。
“不要——”
一刀斩下去,意迟终于恢复神智,眨了下眼,那个弹指间,她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过去二十多年的绕绕岁月。
【各位茶客,我想了许久,也不知该用什么词概括意迟这二十多年才好。你说她过得狼狈,她八岁登基,在位二十载,承大女帝遗志,功绩是有的;你说她过得体面,她天性懒怠,却被迫继位,从此不得自由,也不见得体面。可若是挑拣她和那个男人的事情说,那她这几年,闻者皆可概括得荒唐二字。如此,我便从她和那人初遇说起。】
大女帝从暴戾无道的惠帝手中夺位,几十年都没人敢造次,直到大女帝驾崩,小女帝继位几年后,百姓竟开始谣传,当年惠帝死时有尸变,恐是灵魂早已转世,藏于扈沽,待蛰伏重生,夺位女帝。
城中忌恨女帝当道的大男人们蠢蠢欲动,也不知这谣言是他们造的,还是专程造给他们的。总之,话本既然写了,他们正好加以利用,造势集结乱党,推翻康朝。
但很快,小女帝不喜被按话本编排的性格就在这件事上体现了出来,她命令国师测算出惠帝转世投生何处,无论年龄,即刻处死。
国师还真就算得出这么离谱的事,说城中一户虞姓富商家中独子虞慕之,便是惠帝转世,随即军差赶到虞宅中,将还是五岁孩童的虞慕之杀死,干净利落地给这出话本画上了句点。
乱党们除了语塞,就只能骂小女帝真不是个东西,连孩子都不放过。
但虞宅变故并未停止,虞老爷和虞夫人因痛失爱子,决定迁出扈沽伤心地。这当然是借口,因为小女帝意图很明显,再不走,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走时又将家中仆妇全数送到自家庄子上,不过听说仆妇去往庄子的途中遭强盗洗劫,最后强盗杀红眼,仆妇一个不剩。虞氏夫妇因此更加心痛自咎,从此不再踏足扈沽。
后来百姓才晓得,这位虞姓富商和惠帝遗党月家来往甚密,是月家的一大金库,小女帝不过是借民间传闻消除祸患。
为防月家继续造势,小女帝将月家人划分成四部分,发配至不同的地方,让他们再也集结不了,自生自灭。其中,以自封少将的月珩为首的乱党,则被下了海捕文书追杀。
如此才又安定了几年。
那年意迟二十三,旱后蝗灾,她微服私访,恰好在青檀坊落脚。
青檀坊是扈沽城中有名的歌舞戏坊,意迟孤家寡人待在宫中的那些年里,都是靠歌舞消遣。朝堂上下争相举荐良人,因私心太过明显,意迟实在不喜,便逐一拒了。
可那夜不同,青檀坊中有人埋伏刺杀,一名叫袭檀的杂役救了她。
倒也不是替她挡住了什么暗箭,只是趁着给她倒茶水的时候,说了一句:“姑娘,小心。”
四个字,换来半生荣华。
意迟即刻排查青檀坊上下,揪出潜伏四周的刺客。
事后论功行赏,意迟特意让自己的亲信大臣叶渠把袭檀叫到身边来。
“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袭檀。”
“袭檀,你救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袭檀摇头,“草民无欲无求。”
意迟盯着他的脸瞧了好一会。乌墨长羽,根根分明是眉,粉净含香,犹似菡萏是唇,幽潭月影,情浓意醉是眼,凝脂绯染,白皙胜雪是肤。这不比那些大臣推举的歪瓜裂枣瞧得过去?
许是被盯得不太自在,袭檀也抬头悄悄打量她。意迟长了一张小肉脸,眉毛是新月眉,眉尾却要向上挑起,圆圆的杏眼,唇形甚美,唇珠如玉露轻垂,唇角上扬,这样的五官合在一起教人看得舒服,心生欢喜。
袭檀这么逾距地一抬头,眼神便像带着钩子,钩在了意迟身上,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意迟自以为看懂了他的眼神,君无戏言,她认了,叹了一口气,才压低声音跟他确认,“你想给朕侍寝啊?”
在一旁假意喝茶暗听动静的叶渠一口茶水喷出来,连忙起身劝意迟使不得。
意迟很纳闷,“让朕填充后宫的是你,说‘使不得使不得’的也是你。来来来,你来当女帝好了。”
叶渠埋头跪下,“陛下息怒。”可怜叶渠两代老臣,自认忠心耿耿,对意迟事无不从,此时仍不敢让她犯傻。今日微服私访,是旱蝗天灾体察民情,又不是风流皇帝俏江南,带回去个美人杂役算怎么回事?
他侧头看向这个十五岁模样的少年,眼神威胁他不要不知好歹。
袭檀很上道,“陛下,草民不是想侍寝。”思考片刻,他又道,“请陛下赏赐草民一些金银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