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不算长的故事,愿意讲给诸君听。若诸君不嫌我讲时插话絮叨,也愿意听完再上路,茶堂备有精致的糕点和新鲜的瓜果,请坐。】
恶和尚飒飒骑马驮着浑身是血的意迟从宫里逃出来那夜,暴雨倾盆,狂风大作。马蹄跨步如飞,骏马在城门外奔驰,风在暴雨里疾转,身后根根长箭却破开风墙发出刺耳的长鸣。
意迟微张着嘴吐血,一身灿黄的龙袍被染成红色,她窝在飒飒怀里,瞪大眼睛看着往下坠的雨滴。
飒飒用嘶哑的声音问她:“意迟,你还醒着吗?”事态紧急,他也不晓得自己救的是个活人,还是尸体,不晓得意迟睁着眼是惶惑,还是死不瞑目。
他跑了好远,也没听见怀里的人回话。
“意迟……”飒飒忍不住哭了起来,“你说话呀!”
“意迟……”飒飒的背中了好几箭,原本挂在脖子上的佛珠早被一箭挑断了系绳,珠子一路跑一路掉,有些还落在意迟的怀里,滚了几下便沾满了血。
恐怕没人会相信如今断线傀儡似的意迟,不久前还是康朝一手遮天的小女帝。造反的是月家军——那个忌恨女人当道的家族。他们打着“斩女帝,复正道”的名号,三年时间,军队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城杀到扈沽,一路收编一路杀,队伍逐渐壮大,最后与朝臣里应外合,顺利拥虞慕之为新帝。
“虞慕之又是哪里钻出来的?你不是跟我说虞慕之十多年前就被你处死了吗?”飒飒哭着扯疯,企图勾起她回话的欲望,“你说话啊!”
身后都是追兵,前方无人接应。而怀里的女子,躯体也逐渐变硬变冷。
飒飒胯.下这匹马名疾奔,是全扈沽最好的,他曾逢人就吹嘘此马可日行千里,且颇通人性。此时挨了箭,怕是也要支撑不住了。
好容易将追兵甩得远了些,疾奔竟将两人掀了下去,飒飒还没反应过来,就和意迟双双滚到一旁的树林里。疾奔跑不动了。她的蹄子卸了劲,猛跪下去翻了几圈,好一阵哀嘶。
飒飒抱着意迟从树林里爬起来,探出头看,恰好看见疾奔顽强地撑起腿,支棱两下又撒开蹄跑了起来,背弃他们,朝反向远去。
“你个忘恩负义的!”飒飒哭着低骂了声,想起疾奔幼时亲昵地用脑袋蹭他、用牙齿拽他衣服的模样,又颤声道,“逃吧,反正跟着我们也是逃命……”
话音未落,追兵靠近的声音传来,飒飒埋头潜伏在树林暗色中。
小兵指着地上的马蹄印,“将军快看!往那边去了!”
“继续追!”
“那边……好像是悬崖!”
咚!什么东西在心上砸了一下。飒飒咬紧后槽牙,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嘿我说疾奔,回回上山采风你都带我到悬崖边过一遭,故意逗我是不是?都说老马识途,你真的不认路还是假的不认路?我看你就是戏弄我!”
追兵朝悬崖方向去,飒飒却抱着意迟往反方向的树林深处跑,边跑边回想和疾奔说过的话,心头钝痛,仍不敢停。没过多久,又听见身后传来那些将士逐渐变远的声音。
“将军,他们怎么好像就是朝着悬崖跑啊?”
“放箭!”
“马刹不住,坠崖了!”
听到这,飒飒跑不动了。
他跪在地上大口喘气,眼泪和雨水糊在脸上,他抱着意迟弯腰,用头抵住湿润的泥地,“意迟……!师父说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回去他就能救你,你撑住罢!我求求你了……疾奔死了,我也……我也快不行了啊!”
飒飒的声音已经沙哑,若是此时有人经过听见,必定以为是鬼哭狼嚎。
可恨的是根本没时间给他崩溃,他很快又屏息咬牙爬起来。疾奔死了,他只好用自己的身体驮着意迟,朝苦渡寺的方向逃。
疾奔的死争取了不少时间,明明足够支撑他到苦渡寺,可谁想得到,新帝早就遣人埋伏寺外,仿佛料到他们会逃到这里。
他望着寺外火光,双腿再支撑不住负荷,转身时跌倒,和意迟一起翻下斜坡。一时间绝望侵袭全身。
他看见天高云厚,听到风呼雨啸,就是没嗅出生机。雨水扎得他眼睛生疼,他闭了起来,“意迟……你醒着吗?”
意迟就在手边,一直没发出过任何声响,就算现在没死,余生也活不成了吧?飒飒不敢去确认,甚至不敢侧眸去看,他抬起手臂佯装挡雨,有意挡住余光。
突然,他苦笑了一声,带着哭腔,“意迟,救命啊……”只是这次,没有一个鲜活的意迟来救他了。
“你不是十里八乡出名的恶和尚吗?这就不行啦?”
恍惚间,飒飒又听见意迟的声音,睁开眼转头去看。意迟依旧躺着,一动不动。
他默然片刻,眼底异样的情绪起伏。随即用袖子抹了脸上的水,抄起意迟继续逃。
逃的细节不再赘述,只恨月家军终究还是找到了他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