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不大,外头又下着小雨,隔着一扇门,屋外人的声线有些失真,殷笑一时竟没听出来是谁。
她皱了皱眉,将披在肩上的的狐裘穿好,将没有仔细整理的里衣遮好,对阮钰使了个眼色,才慢慢走上去开了门。
无奈阮钰夜里算是个半瞎,琉璃镜还没来得及架上鼻梁,就被外头这不速之客打断,压根看不清她给了个什么眼神,在她身后思量片刻,扭身一转,进了屏风后面。
殷笑没能够注意身后,就被门外人一身的水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位被淋得有如水鬼的不速之客,竟然是她那倒霉二哥。
崔既明一如既往地穿着他的粗布麻衣,外头罩着一件单薄的短衫,已经被雨淋得看不出颜色了。这模样显然不是走正路过来的,殷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疑心这位二表哥是从屋顶上走过来的,否则金陵大道旁都栽着高树,即使雨天不带伞,也断无可能狼狈成这副模样。
“哎哟,可算走到这儿了!”落汤鸡二殿下甩了甩头发,抹了抹脸,甩下一把水珠,又扶着门框脱下鞋,抖了抖鞋里的水。想了想,又把湿成一团菜干的黑色外衣脱下来,卷巴卷巴扔在门口,这才大摇大摆地走进门。
他拖着一串湿淋淋的脚印进了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在殷笑招呼之前,就先“咦”了一声,探头去看桌上绣到一半的外衫:“这是什么?你绣的?”
殷笑:“……不是,白露绣的。”
这时,屏风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好像有人提起了什么东西……大概是茶壶一类的。殷笑听觉敏锐,转头一扫,没有看见阮钰的影子,眉心不由一跳。
她捺下心思,把视线挪回到崔既明身上,又问:“二哥怎么来我家了?”
此话一出,崔既明身形一歪,靠倒在椅背上。他痛苦道:“你问这个……天爷啊夭寿了,昨天晚上我下值回家,几个锦衣卫直接把我围起来关回房间里,说陛下让我这几天呆在家里别出门——我问了人才知道,陛下昨天给你颁的那道圣旨!”
没等殷笑回答,他又翻了个白眼,叹出一口悠长的气,略略压低了声音:“我早就觉得他有些糊涂了。前朝还有表兄妹不可通婚的律令,虽然我朝已经取缔,但咱们这一起长大的情谊在那儿,简直比表亲都亲,况且他前几日才叫你先物色着郡马人选,现在又这样颁旨,陛下他到底怎么想的?”
殷笑这回提起了注意,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崔既明发牢骚,一边注意着屏风之后,果然,在他说到“比表亲还亲”的时候,那头又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似乎是瓷质茶碗在桌上滑了一下,声音虽然轻微,但的确存在。
……让他去把门窗关好,他倒是听话地关了,可是怎么非躲在屏风后面不出来?
好在崔既明一心在和殷笑抱怨,并未注意到房间的异样。只听他重重地叹了一声,勉强把满腹不忿收了回去,微微坐正了身子。
他道:“总而言之,我撂了两个锦衣卫,翻墙从屋顶爬过来的。”
殷笑:“……”敢情还真是走屋顶的!
“二哥何必如此。”她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陛下本就是想借此敲打你我,你这样做,陛下知道后会更生气的。”
她说着,从柜子里翻出一块全新的沐巾,把它递过去:“浑身上下都是水,擦擦吧。”
“多谢。”崔既明随口道了一声,抓着沐巾,在头脸脖子上胡乱抹了一把,骂了两句,“今年春天还真是反常,外头雨听着虽然不大,但真实密得要命,我浑身都湿透了,啧……总归都是一家人,不介意哥把掀了衣服擦两下吧?”
殷笑瞥了眼屏风上跃然欲动的花鸟纹样,不动声色道:“二哥自便。”
这一次,屏风后头的人终于坐不住了。
大概是“一家人”三个字刺激到了他敏感的神经,阮钰原本还端着茶碗坐在原处,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未婚深夜拜访独身女子就算了,竟然还敢说出这样毫无底线的话,身为男人,怎么能这样不知羞耻?”
倘若是其他人,他惊讶过也就算了,可是崔既明要抢的是他先交付的女子——皇命难违是一回事,他不知检点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思及此处,宣平侯世子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刚想走出屏风,又收回脚步,在昏暗的灯光下,抬手摸索了一番,将自己从头冠衣襟要系带环绶都重新整理一番,又抬起袖摆嗅了一嗅,确保今早的熏香气味还在上面,仪容姿态从头到尾都算无可挑剔,方平了平心气,慢慢走出屏风。
崔既明正吃力地捏着方巾擦这后背,余光里忽然看见跟前走来一个人,微微一愣,视线上移,便看到一张似笑非笑的年轻男人的脸。
那人道:“二殿下。”
崔既明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时半刻,愣是没想起宁王府里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物。
大抵能当上武官的人思路都有些特别,晚上在表妹房间看到忽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崔既明第一反应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