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芸趔趄了一下缓缓坐下,手指掠弦,空气波动发出颤音,她许久没碰过琴了,她想哭,指尖通心,指尖生疏的疼痛,心头的疼痛都令她想哭,心中悲鸣化作指尖音律,仿若杜鹃泣血。
翩若蛟龙的剑舞与天籁琴音,乃是绝配,昔日梅林,他们二人不止一次如此消遣时光,赵旦善文善武,一袭素色白袍舞着森森冷剑,惊鸿游龙一般,令世间女子都汗颜。
可今夜,赵旦步履僵硬,剑舞干冷,相比之下,姜芸所弹奏的《云中林》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这首曲子她早已记不得自己在心中弹了多少次了,换作其他场合,任谁都会沉溺在那琴声中。
可今日宴席,谁都不敢随琴音而动。
主位上的高泠,手捏杯盏,目光肃穆。
次位上的李耿,手捏杯盏,目光如炬。
在姜芸的角度,余光恰巧能扫到两人,抬眼注意到李将军身后幕帘,人影晃动,明显帘后有剑状之器物,她心惊,脑海中闪过“摔杯为号”四字,历史将在她眼前重演……
指颤弦断,伴着裂帛之声,李将军仰头喝尽那一盏浊酒,是时,赵旦剑锋改向直冲高泠,正紧紧看着这一切的姜芸高喊了一声,“陈焘!”而后只身去挡寒剑。
高泠忘却摔下手中酒盏,起身蹬案,疾步冲姜芸而去,一把将她推到了一旁,赵旦因姜芸而改变了剑刃的方向,在高泠侧身间,冷剑从他小臂上划过,破帛裂肉。
几名带甲侍卫将赵旦团团围住,殿上一阵慌乱。
再转眼时,宴上李将军已不见踪影,霎时幕帘之后冲出数十士兵追出殿外,又有沈将军从外而入,跪地道:“陛下,李将军怕是早已内外有接应,出了殿门便消失了。”
高泠令他继续带人去寻,又让人押了刺杀之人赵旦,关入狱中。
被高泠推倒在地的姜芸,惊后腿软,又被这样的场面给吓了一遭,再加上本就浑身乏力,瘫在地上站不起来,就在这时,姜芸在地毯上瞧见了赵旦腰间的环佩,该是方才落在此处的,姜芸连忙将其藏在袖中收好。
这动作自然被高泠瞧见了,他站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冷言说:“站起来!就以你的身子,能挡那一剑吗?朕再见你不自量力一次,朕会……”他看着她失色的花容,心头往下坠着疼。
姜芸仰头看着那张暗中不动声色的侧脸,等着他说出后面的话。
“朕会罚你,狠狠地罚,罚到你记住为止。”
姜芸以为自己能纯粹地恨陈焘,可在方才,看到剑指向陈焘的那一刻,她是那么地恐惧,还有那久久未被处理的伤口也令她不敢去看,怪得很,此刻姜芸的眼前一遍遍地闪过三年前,无头尸体上碗口大的断脖,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不去想那个断脖,但今日……
她扶着案子站起,看高泠方才所坐的席案上,之前那杯被高泠捏了半晌的酒盏倾倒,清酒正淅淅沥沥地滴在云毯上,像极了血流时的形态,“赵大人他,你要如何处置?”
高泠森森地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场宛若一阵寒风。
“你别杀他,你让他活着吧,以赵大人的武力,方才距离那么近,他若是诚心刺杀你,怎会失手。”
“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乃十恶不赦之罪,你让朕如何放他?”
姜芸紧紧地盯着高泠眼里,那不一样的,闪闪着的亮光……却听他忽然朝她吼,“如果不是你,朕早已得手!”
姜芸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怨我?是,是怨我,我本就该看你被他们杀掉!”
高泠未答她,自顾朝她冷眼冷语:“你方才弹的真差劲,日后别再说是陈焘的学生。”
“以后别再命令我弹这曲子!”她明明在怒道,却像是一口长长的叹气,被人吐出后,立在那若有若无没有任何份量。
“滚回去。”
姜芸早已是没了丝毫力气,摇晃着欠身要走,环顾殿内狼藉一片,终是忍不住又动了恻隐之心,“你不疼吗?先让御医进来为你止止血呀。”
并没有人应她,站在角落里的福岁看到陛下很快略过皇后离开了宫殿,移步上前想要把皇后扶回去,但见她身边的侍女已扶了上去。
烛火通明的宫殿外,夜浓黑成了一块黑幕。
姜芸对言春说:“言姑姑,我想去湖边走走,你先回去吧。”
“这么晚了,您还生着病,湖边风大,我扶您先回。”
“我想去有风的地方,这天太闷了……放心,我不会跳湖的。”
言春假意先回华阳殿,走到半道又撤回来,遥遥地跟着皇后走到湖边,藏在漆黑中的柳树后,一轮皎月滑落入水,其清辉洒了满湖,映出一朵朵闭合莲花的轮廓,她见皇后坐在月光里,湖风鼓吹着凤袍衣袂,凤钗上的赤色泣血珠熠熠生辉随风摇曳着。
这就是传言中的第一才女名媛,言春想,这些日子的相处,姜芸一直处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