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宫里传出喜讯,皇后娘娘有孕了。
马球会之后,京城便传言中宫遇喜,但到底没明说,大家也只能私下议论。如今昭告天下,一批又一批礼品流水般送进宫,一批又一批人请旨觐见娘娘,孟家的门槛快被人踏平了。
但钟选因的官职还是没升。
他依旧领着从五品俸禄,在吏部闲散度日,搞得朝中一时摸不着头脑。皇帝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有袁姮知道不一样。
月下对谈八日之后,袁姮又翻过围墙,发现情景大变。原先围墙和石桌凳之间有一大片灌木丛,约两人高,每次都要曲里拐弯地挤进去,可那么大片树丛,说不见就不见了,树枝全断在根部往上三寸处,断面色浅,裸露在外,如一堆烂柴。
袁姮左腿跨进钟宅,右脚还留在王府,就这样骑在墙头,踌躇起来。
原先院子里甚是荒芜杂乱无章,说是别人家宅里,心中总还觉得不过是块废地,来就来了,也没什么不妥。可如今花坛砖石尽在眼前,哪处是湖床哪处是假山,哪处是密林哪处是亭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再说废地已经不妥。
这是擅闯私宅啊。
袁姮长处一口气,就要翻回家去,
“什么人?!”突然一声厉喝从远处传来,后头紧跟一串急密脚步声,震得她身形不稳,险些从墙头摔下去。
被发现了!袁姮重重合上眼皮,决定认命,眼看逃不过,第一反应就是把两条腿合到一边去,坐在墙头总好过势成骑墙。
转眼间厉喝的人已经到了墙边,身后缀着数十个按剑前驱的护卫,将袁姮堵在了院角。
“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钟宅!”
“我不是……”袁姮抬起手想要比划着解释,没想到她刚动,护卫们按着剑柄的手就使劲下去,纷纷将剑提出剑鞘。
“我不……哎——”袁姮忙中出错,没了双手支撑,崎岖不平的墙头很难稳定支撑住一人,她摇摇晃晃,几乎要后仰着跌进自己院子里,纯粹依靠胡乱摸索,才抠紧瓦当缝隙稳住自己。“我不是坏人!”袁姮压低声音道,“你们小些声,别让我家护卫听见了。”
领头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袁姮转身看了看王府,没什么动静,这个角落没有屋子,一般也没人过来走动,这才放心回过头继续解释:“我认得你家大人,能不能麻烦哪位大哥去请钟大人过来?”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郡主总是好兴致啊。”
前院方向的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不是那身靛色外衣,不是那个在深夜里也扎紧的发髻,袁姮远远瞧着他,十分模糊,听声音就是钟选因,可这打扮让她有些不确信了。
“……钟……大人?”
人影渐渐走近,袁姮才看清。钟选因似乎是被院中动静惊醒后匆忙赶来的,头发完全披散,垂到臀侧,部分扎进白色睡衣中,被仲春夜风吹动着,要从领口涌出。他脸上还是熟悉的笑容,嘴角和眼睛都是弯的,可天不怕地不怕的光华郡主只感觉恐怖,任谁半夜被不速之客吵醒,都不会这样高兴的。
越笑越恐怖。
见钟选因真的认识墙头之人,还称对方是郡主,护卫们便将剑柄推回,后退两步。
“去吧。”钟选因吩咐到。
一众人垂目驱步,立即从院落中退走了。
袁姮长长地呼出气,这才跳下墙头,走过来朝钟选因行了礼,“扰大人安眠了。”
“无妨。”钟选因径直坐在石凳上,抬手示意“请坐”,“郡主下次可要当心些。”
“是是是,”袁姮觉得自己有些狗腿,也跟着坐下来,但这次坐得很拘谨,手指攥着膝盖上的裙料,脑海中不住回想起那些护卫锋利的剑光,若是一时不慎叫捅上一下,可真是……
嘶——
左腰有些幻觉的疼。
“殿下今日有什么事?”
袁姮支支吾吾。她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久不过来溜达便翻墙而来,习惯性罢了。
“也……没有,”袁姮缓了半晌,才想起来什么,从袖袋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摊在桌上,“我大嫂做了些点心,拿来给大人尝尝。”
真诡异啊。
夜半翻墙给人送吃的好尴尬啊。
送吃的被当做歹徒差点捅个对穿好尴尬啊。
惧意过去之后,袁姮满脑子都是尴尬二字,围绕她全身,挥都挥不掉。第一次见面,在对方院里烧纸。第二次见面,正在街上吵架。第三次见面,像个酒鬼。第四次见面……
袁姮深呼吸。
别怂,别怂,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钟选因侧过头,正看到小姑娘在深呼吸。
吓着了?
他伸出手,拨动油纸,从里头摸出一小块糕点,左右端详,又放在鼻尖下细细嗅闻,最后才张嘴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