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觉得这老头没有医德,前几天对他的好印象随着这一场突发的大火燃烧殆尽。
回到回春堂,老头把他看家的行当都拿出来,借着昏暗的灯光,捧着宿微玉的胳膊一阵感慨:“咿呀——她这胳膊要断啦!”
那稀奇模样好像下一刻就要比个大拇指,夸一句“厉害厉害”。
阿清差点没跟他拼命,她急得跺脚:“轻一点!轻一点!我家小姐怕疼!”
老头说:“她要是疼,早就该蹦起来骂人了,这下没有反应,那就是不疼的意思。”
宿微玉当然没有反应,因为她昏过去了。
周束给她吃的丹药好像有催眠的效果,她没想到自己没被洪庆打晕,却被一颗丹药撂倒。
老头撩起袖子,冲云慈招手,接着安慰阿清:“你放心,咱们现在是三堂会诊,不会这么容易让她死的。”
阿清看了眼云慈,问:“三堂会诊?还有一个是谁?”
难道是周束?
老头四处张望,而后视线落在宿微玉身上,轻飘飘道:“阎王爷呗。”
他在开玩笑。
阿清有一刹那真的想跟他拼了。
但是真跟他拼了,就没人救宿微玉了。
老头又说:“她的伤很重,但是愈合得却快。”
这很奇怪。
尤其是右臂的伤口,刀刃锋利,深入骨中,然而边缘却有明显愈合的痕迹,虽不明显,可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老头若有所思,招呼云慈过来,两个人彼此说了几句阿清听不懂的话,接着拉起帷幔,把阿清和周束隔在外面,又拿出各自的家伙什儿动起工来。
隔着纱帘,阿清看不清他的手法,只知道他和云慈两个人,一会拿出几根针对着宿微玉四处扎一扎,一会拿把剪刀对着伤口处比划比划,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喘口气,说:“这下是真的死不了了,老头我得去喝点酒顺顺气。”
说罢,掀了帘子出来,看见阿清,又忽似想起什么事一般,拍手上前,贴在她耳边小声道:“我怀疑她身上的肉是神仙肉,等伤好了,你帮我问问她,能不能分一块肉给我研究研究?就当是我这次救她的报酬,如何?”
阿清心里刚冒出一点感激的火苗瞬间被这句话浇熄,她要进去,又被老头拦着,他拽住阿清的手腕,摸完她的脉,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给阿清,说:“你看看你自个儿也不太好,吃点药就去睡吧,待在这儿你也做不了其他的事儿。”
周束在外间立着,黄狗挨了打,靠在他脚边委屈地耷拉着脑袋,他见老头出来,自己却没立刻进去看。
老头见了他,第一句话就是:“你,把人姑娘送回去,完事了去宿府探探,有什么事等明早我起来再商量。”
周束应声,临出去前,借着灯火朝里间看了一眼。
阿清伏在床边哭,她面前拢着一团黑气,像黑色火焰,又像无处可归的灵魂。
周束收回视线,强止住内心的疑惑与震惊,假装无事发生。
出了回春堂,他不言不语在前面引路,直到见了天惠坊的大门,才突然顿步,问云慈:“云姑娘刚才替阿玉治病时,可有在她身上看见什么异象?”
云慈不解:“什么异象?”
周束垂眸:“譬如,一团黑雾。”。
-
第二天一早,阿清买了些糕饼送去天惠坊当做半夜叨扰的歉礼,回来时,看见周束端着碗馄饨一口一口喂给宿微玉吃。
老头也刚从外面回来,两个人在回春堂门口碰面,他伸手将门口挂着的牌子翻了个面,道:“我见了你们宿府的人了,你们家那个老管家死了,那边正群龙无首呢,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派人来问我们话。”
临近天亮时忽然降了场大雨,将昨夜缠斗的痕迹彻底冲了个干净,阿清听见消息惊讶不已,然而想到那两个姓洪的混蛋,便忍住,没好气地问:“真的假的?是不是觉得自己儿子惹了事,没脸见我们所以装死呢?”
老头耸肩,表示他自己也不清楚。
此外,他还带来另外两个消息:
一是洪庆洪溪两兄弟,一个失踪一个受伤,受伤的那个被押进了大牢,没等官爷审问,就把自己和洪庆的所作所为全都交代了。
他哭天喊地说是自己昏了头,一时不记得奴才的本分,竟然对主子心怀歹心,又骂洪庆丢下他一个人跑了,现在罪都是他一个人背,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跟着出来做坏事。
二是宿老爷身边那个名叫景子的下人,昨天在柴房上吊了。
宿微玉听见这消息,不由得抬头,她想了想,道:“别是被人掐死的。”
然后继续低头吃她的馄饨。
老头说:“你真别说,官府的人去看了,还真是被人勒死的,问了洪溪,他说不是自己,那就是他那个死鬼的兄弟做的,不过现在人找不着,这事儿也不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