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束身上常揣着包糖块,宿微玉见了猜他是喜好甜食,于是特准厨房不必照顾她和阿清的口味,只管在饭菜里放肆放糖。
锅碗瓢盆噼里啪啦撞了半天,整个院子都散发着一股甜味儿,一桌一共十二道菜,糖醋鱼里只有糖没有醋 ,红烧肉浸在糖水里,就连大米饭上都撒着糖霜,其余种种,都是看一眼就让人心里发怵的玩意儿。
周束吃了菜,当天下午就走了。
宿微玉颇为自得,看着阿清因受不了甜食,强忍吐意而微微泛红的脸,不禁想,这人界也并非全部不好,除去规矩多和治病难,菜色倒是多,味道也不错,比她在既安界时吃的那些辟谷丹和饱腹丹有滋味!
凡人在这世间将日子过成历劫一般,却唯独不会对不起自己的肚子,入乡就得随俗,她也不能让自己肚子受委屈,于是大手一挥,叫阿清再去外面市上买些砂糖回来,继续让厨子去做“全糖宴”。
阿清这时候不得不恨自己对宿微玉太过了解。
明明宿微玉不会说话,可她就是能明白宿微玉的意思,甚至有时宿微玉只要抬一抬手指,她就知道她想要什么。
这下简直苦了自己。
到底是谁爱吃甜的?怎么周束走了她还要往菜里加糖?
可怜那厨子的好手艺,生生被那些糖粉糟蹋了!
宿微玉就这样渐渐在人界各种甜点中迷失自我,接下来几日院中还算安稳,老头每日来替她号脉施针,哪日周束跟来,也只是一言不发站在老头身后看着,和她一副并不相熟的模样。
宿微玉猜他是已经习惯在老头身边做药童了,于是忍不住玩笑地想,这样也好,往后修仙不成,还有做郎中这一条出路,熬个百八十年,从药童升为药老,医馆坐堂,也有人叫他一声“周神医”,渡他做个人界半仙,这样看这辈子不也算白来一趟。
老头的医术确实如神,每日除了施针之外,还要亲自给宿微玉煎药,且必须亲眼看着她服下,三日之后宿微玉竟然能简单发声,之如“清”字,“糖”字之类,但有声无神,只能听出个大概。
阿清送走老头和周束的时候,两只眼睛下面各挂着一条小瀑布,等人一走,就转头抱住树大哭特哭,一边拿脑袋撞树一边说:“小姐,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你第一个说清楚的字是我的名字!”
宿微玉眼下也挂着小瀑布,一张嘴,便是:“糖!糖!”
阿清哭得更厉害了,掏出随身携带的糖果子,道:“给你!都给你!”
糖吃多了是会有报应的。
恰好初春夜冷,寒风一吹,容易着凉,宿微玉一连吃了好几日的糖,终于在某个狂风呼啸,暴雨将来的傍晚牙疼发作了。
起先还不是很疼,只是感觉牙齿隐隐松动,宿微玉没放在心上,谁料送走老头和周束,隔了不出一个时辰,右脸就如被针刺一般,疼得叫她受不了。
往日受伤宿微玉都是一声不吭地忍着,但牙疼这事儿她实在是忍不了。
阿清端着甜粥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宿微玉不得不丢下自以为傲的女子气概,钻到阿清怀里痛哭流涕。
她有罪!她不应该放纵自己!
现在孽力反噬,都是她活该!
宿微玉咬牙拒了那碗甜粥,艰难道:“束——”
阿清:“树?”
宿微玉摇头:“周——”
阿清:“粥?”
宿微玉声音发颤:“周束——”
阿清明了:“束公子!”
宿微玉点头:“救我——”
她脸色已经开始发白,好似毒药发作,阿清被吓得不轻,喊道:“小姐你等着,我去叫束公子回来!”
便拿了伞一头扎进雨里。
宿微玉在心里数着她几时会带人回来,未想还没数完十个数,外面传来一声叫喊,阿清又顶着风雨跑回来,说:“小门那边躺了个人!”
宿微玉忙不迭起身,摸着肿起来的脸问:“谁?你认得?”
她的嗓子还是有一些哑。
阿清神色紧张,宿微玉看出不对劲来,拉着她出去,阿清这才道:“很像景子。”
景子是宿老爷身边的人,十六岁进的宿府,一直做到现在三十岁,整整十四年,算是府里的老人了。
他人机灵,脑筋好使,很得宿老爷的喜欢,大概再熬几年,把西院那个老管家熬走,就能顶替他的位置,做宿府的新管家,明明前一段时间他才跟老爷出去,此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宿微玉半信半疑,阿清撑伞走在她前面,引她到了小门,果然看见门口地上仰躺着一个灰色人影。
雨下得极大,宿微玉忘了痛,大胆上前查看。
阿清害怕,拦在她面前,看清楚地上的男人的模样,不由惊道:“真的是景子!”
那男人的衣服破损,染了许多血迹,原先大概已经干涸,被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