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堂里烤火的炉子烧了好几个,即使窗户开着通风,也是十分暖和。
赵父一身藏青色便装,端坐家主首位。
年少秀才出身,怀抱一身志向,凭着一身灵气智气,一步步从寒门考上京城来,为官四十载。
如今年过花甲,虽前脚主动辞官,神色却是平和沉静。
“夫人不必过多忧伤,如卿也是,咱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赵如卿点头答是,但赵母却是越发禁忍不住,携着手帕擦泪,诉着近日憋闷在心里的苦事。
“夫君一辈子都吃的官家这碗饭,如今却是被迫辞了官,本以为卿儿寻了个好人家,却也,如今满城谣言风雨,咱们卿儿以后可如何是好?”
算起来,赵母跟赵父也是青梅竹马一路走来,在赵父努力考取功名那段时日,是赵母靠着一手精巧的刺绣手艺养家。
高中榜单之后,赵父也没有辜负旧人,把她接了来,数年里,即使年少时多年没有子嗣,赵父也从没纳妾。
赵如卿挨着母亲坐,拿小碗舀了一碗正热的羊肉羹汤,双手捧着送到母亲手里。
赵母只鬓角几捋白发,再加近日忧虑过多有几分忧郁神色,皮肤状态却是保养得极好,细看娘俩的眉眼及其相似。
“娘,是女儿不孝,让娘忧心了,爹娘膝下只女儿一个,只要爹娘不嫌,就让女儿陪着你们终老罢。”
赵父应和:“卿儿说的对,夫人,为夫虽辞了官,但大半辈子辛劳,养家糊口的能力还是有的,莫要再想那烦心事,饭快凉了,先吃了再说也不迟。”
赵如卿心知赵父要说什么,赵父不止辞了官,还决定要举家搬迁回扬州老家,大抵也是不会再来京了。
热乎的饭菜下肚,也稳住了些心神。
在赵父正式提出两日后南下扬州的消息时,赵如卿没急着应下。
“爹,女儿有多事不明,想来爹此前在朝为官,应比女儿多知晓些。”
赵父捋了把胡子,仿佛早知会有这么一问,招手让赵如卿坐得近些。
“官人。”赵母看见有些着急,欲开口阻止,被赵父一个安抚的眼神拦下。
“夫人,有些事情卿儿总得知晓。”
膳堂里就他们三人,赵父将窗户也都闭上,方才回到坐上。
赵如卿心下已乱,巴望着明显知道些内情的爹娘。
“爹,娘,自我和离以来,你们从未多过问我和霍劲的事情,几天前,霍劲死在边地的事情流传开来,你们也没有丝毫惊讶。”
提到霍劲的死讯,赵如卿不免顿了下,她仿佛在浓雾里行走,怎么都看不清方向。
跟霍劲从小长大,也经历夫妻一场,她既希望霍劲的反常是事出有因,可要真是这样,她又能如何?人已经没有了,尸骨无寻。
京城随处可听,霍劲野心渐起,乱臣贼子惨死边地的言论。
赵如卿能想到的理由,无非是霍劲招惹了哪些皇亲贵族势力。
可先皇这两年来病重,驾崩后,皇位也是按圣旨传位给了太子,一切都是平常。
新皇与霍劲之间并无过节,甚至在太子时期,霍劲还教习他武术,平日里见到也是尊敬有加。
到底是为何?父亲也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辞官?
“爹,娘。”赵如卿掀开衣裙下摆,笔直跪下,“霍劲的死,女儿久思不得其解,如若不知原因,寝食难安。”
赵父叹息一声,“卿儿,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诸多老臣被贬谪,帝王之心难测,为父也知霍劲谋乱的罪名甚是蹊跷。”
“但你因和离免去一灾,真是险中得幸,至于霍劲是真情还是假意,都让它过去吧,跟爹娘回江南去,说来若不是因我,卿儿也应在江南那块地方长大。”
赵如卿心中细细思索着,正被赵母搀扶着起身,屋外却突然传来下人的通报。
“老爷,宫里皇太后遣人来了,说让姑娘进宫一趟。”
赵父神色一沉,赵如卿也是心中惊讶。
此前,她倒是在皇宫宴会里见过皇太后几次,那时候还是皇后。
但也只是遥遥相隔,没说过几句话。
皇太后在这个节骨眼召见她,直觉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但想不了那么多,三人得先出门,接见宫里皇太后身边的蔡公公。
蔡公公今日已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得罪不得。
赵如卿一行人到宅府正门接见时,见传闻中的蔡公公着一身貂皮袄子,正踩着一小厮的背下马车,另有一小厮撑着伞为他遮雪。
蔡公公在来人里打量了一圈,径直往赵如卿面前来,嗓子里捏着劲儿。
“你就是赵如卿?”
赵如卿规矩行了一礼,答曰是,下一秒,被一只做着兰花样的手抬起下巴,跟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蔡公公对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