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徐元朝他的背影用力磕了三个头,抬头时,一滴血珠分割了她整张脸:“这样短暂的一生,这样多珍重之人,阿元死而无憾。”
那背影颤了颤,直直立住。直到她走远回头望了最后一眼,他也也没有动。
出了山,策马而行。这一路逐渐荒凉,渐渐无盛景,至边境时,百姓面黄肌瘦,死人堆堆得像苍祈山下密密麻麻的草垛。
七月后,行至边塞,过了这儿,便是北境。
徐元时常疼痛,离开苍祈山,刀命没日没夜灼烧经脉,她感到肺腑烫伤,兴许还没回去,整个人就被烹了,只能加快脚程。
她剩下的命脉隐隐约约趋向破裂,长出密密麻麻的细纹,所幸这样的疼痛她遭受了七年,如今相较起来,已算得上是不痛不痒,或许能温水煮青蛙直至死去。她常常担心某一日在睡梦中死去,或是策马途中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栽下去。但这样的担心不足为惧。
他还在等她回去。
她还想回去读书,逃课,练刀,和溪时烤红薯,牵着衷灵道君的手回家,在美好的傍晚看着他们对月酌酒,洽意畅谈,当时只道是寻常。这样的日子,或许她已经见不到,但总要搏一搏,留下他们四个再去见一见。从前,她害怕被人就此忘记,可如今已不会再怕。
北境之极,王行之巅,崎岖酷寒,寒冷这对未完全覆盖身躯刀命来说是最好的压制,只命脉又碎了一条。
山与道君讲过,衷灵道君的师父,师父的哥哥,就在此处闭关,只是几十年来渺无音信,她向来没有那样的运气,大家都找不到,她自然也找不到,这兴许和找焕机玉的难度平分秋色,只她在想,若他老人家能在衷灵道君临死前出山,这位通天的大能,许能为衷灵道君延续一段性命。
王行山雪驻枝头,像模雕一朵朵刀刻的冰花,穿越丛丛花束,是一团散着寒意的雾气。
那雾气冰封许多人,皆在雾气外围竖了一道道活棺材,连衣角都未损,神态停留在死前一刻,嘴角尚有半扬的笑意。
王行山脚下曾有一处殡葬馆,棺材花圈葬礼服务一条龙,如今已经倒闭,徐元来时只剩写着馆名的旗帜破破烂烂插在原地,显然大家没想到一进去就能被冰迅速埋了,死得是如此迅猛,根本用不着棺材。
她催动刀命,灼烧的热感再度涌来,与雾气中和的恰好好处。冷热对流,徐元吐了一口血,命脉雪上加霜地又断了一条,如今堪堪不过两根尚存。
她在这时想,她与衷灵道君,或许有着生死之间胡搅蛮缠的缘分,他们二人最深的交情,不过是她快死了他救她,转眼间他快死了她救他,非常简洁通俗的恩情。是同样的救命,一恩报一恩,世间的道理本该如此。
迷雾中央,方圆的地角只有一处生机,着生一株泛着点点散光的草,已然开了花,灵光便从花蕊处溢出,五瓣花根透着似血的红,着生于借刀杀人的玉妃壤上,这两个物件,都是差点要徐元命的物件,在此处相生相依得如此志同道合。
她拔出草,又掰了一块离它极近的冰,一同捂在怀中往回赶。
回到苍祈山前,她折在了苍祈山前,命脉在踏入山前一步碎了个干净,离苍祈山是那样的近。
穷春白壁,冰似珠花,她周身盈满山茶的香味,渍着血的腥,非常繁杂的复合气味,是以溪时和师父还有山与道君向她奔来时,溪时伸手前干呕了两下。
他们已经等了她很久。
溪时吐完,手脚并用地扑通一声跪在她身侧的雪里,抖着手擦干落在徐元脸上的雪:“已经传讯给成生道君了,你再等等。”
他有些平静到极致地说:“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徐元扯了扯嘴角:“没用了,我的命脉全碎了。”
“你别怕,以后多去陪陪我师父。焕机玉,我带回来了。”
她那自来洒脱的师父,冷不丁落下了一滴泪,溅落在她脸上。
山与道君似不忍再看,转过身去。
“让瑛许出来吧,他已经长大了。”
山风温柔,冰河清秀,师父抚着她的脸。
“你不该有如此一生。”
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是一生之处的淡紫衣衫。徐元看着他吃力走来,极难地扯动一个笑,她想起那夜围温火,溪时慌忙问道:“你不会是动情了吧?”
落雪疏疏淡淡,冰膏似土,她在这样一片土地上长大,看着满山的山茶。
她想,兴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