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顺平,他依旧低着头。
“欢迎回来。”凪在摆盘,看到红进门笑着迎接。她还没解释一下自己借用了衣服,就被夸奖打断了。
“这件衣服我都穿不下了,果然还是瘦一点儿好看。”
她双身合十,然后拉着红转了个圈,肯定了自己选衣服的眼光。
“很漂亮,但是不得不说,你穿红色没有绿色好看。对了,你的衣服放你房间了。”凪端着盘子招呼他们吃饭。
三人中顺平向来沉默,红则是少与人打过交道,凪一个人说话也没意思,于是安静地吃完了饭。
“等……等一下。”几不可闻的声音。
顺平递来一个创可贴,示意她贴手上。垂眼看去,是在巷子里的擦伤。
她定定看着,直把顺平看得恨不得头埋进地板。
“那你呢。”她撩起对方额头过长的发,露出下面的淤青,大概是撞到什么地方才留下痕迹。
“需要帮助吗?”下巴微抬,指向手中的创可贴“做为交换。”
“没……没关系,我自己……”
“求助并不是什么可耻的行为,你这个年纪总会把一点儿小事当做末日,实际上告诉大人可以轻易解决。”
“如果你认为我这个陌生人不能信任,可以同凪说。”
她本意是开解他,没成想反而让他更低落。
原来都是一样的啊,在大人眼里,我们的痛苦……就只是一件小事……
顺平唇边的笑很苦涩,他想起在学校里遇到的无缘无故的踢打和戏弄,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难道他真的很差劲吗?是啊,学习很差,又没有运动细胞,喜欢看的血腥B级片也是小众爱好,跟其他人格格不入。他整个人就像是电影里被改造的蚯蚓人,是一个被社会抛弃的异类,没有人会爱他,他爱的人也因他死去。
这个世界一点儿也不欢迎他。
顺平像是被雨打湿的小狗,蔫蔫地上楼回屋,却还不忘和红道晚安。
红想起她青春期的师妹,被她打了一顿之后马上就成熟了。
被逼到生死之境,那些所谓的“青春疼痛”显得无足轻重。但顺平并不是她的什么人,也不是她那个妖怪师妹,自然不能用这么粗暴的法子。
因为白天睡太久导致睡不着,她爬起来趺坐床上,想入定修行。但脑海里一时闪过那个咒灵,一时闪过永远都在低着头看不清面目的顺平。
红生年三十六,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算过的卦不超过一只手。因为她身怀大气运,每一次卜卦都借天地之势,用多了有伤自然天道,会伤害到其他事物的正常规律。当然,算自己没关系,因为算不出什么东西。
摩挲着腕上铜钱,思考了一会儿,还是随着心意给顺平起了一卦。他们一家帮助了她,就当是回报。
——穷则变。
系辞下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卦象,事物走到无路可走时,反而会发生转机。
一枚一枚捡起铜钱。
“出来吧。”
这间房一眼可览,没有藏身之地,却在她话语落下的同时,一个人凭空出现,带过的风拂动白色纱帘。
来人肌肉虬扎,皮肤遍布刺青,看起来像是刻板印象中的日本□□,不过要说惹眼,还得是脸上四目。
非人的眼睛看着你时,居高临下,颇有些威压。
“你是?”
红低头将铜钱串回去,看清人之后就没再管他,只问了一句。
也就没看到对方眼中的复杂和怀念。
“宿傩。”
傩在中国是巫祝,这个傩通常指代通神时戴的面具——傩面,他这一身线条,若把身体看做画板,还算是“人如其名”。可惜身体不是他自己的。
“你占用人类身体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不怕我杀了你?”
她降妖除魔可是从不手软,不关注有什么苦衷,也不关心对方的心路。
师父说她道心坚定,只剩了断最后的尘缘,就能成就大道。
“可以。”
她手上动作一停,难得抬头。
见人被自己吸引了注意,他竟是有些高兴的重复。
“如果是你,可以。”
她觉得这人有病,字面意思。难道日本地界的咒灵脑子没跟上身体发育?怎么遇到的一个两个都像是刚从精神病院里出来。
“你跟着我有事?”
宿傩摇头。
“那就滚。”直截了当。
她以为他会反驳,毕竟这么壮的体格一看就是逞凶好勇,暴力犯罪的典型,怎么说也得跟她打上一架然后被她踩在脚底还不服输才对。但对方只是略微低眉,竟然顺从地转身离开了。
看起来她才是那个脾气不好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