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风声吸引了江祁安的注意力。风把木质窗棂吹的邦邦作响那会儿,她背对着屋,坐在梳妆台前。
祁安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伸长手臂将窗户推开个小缝。顷刻间,风卷着雪花飘进来屋。
屋里算不上多暖和,风扑到她面上时,她还是打了个寒颤。
她转过身来,扬高嗓子喊了几声,无侍女回应。她便走出内寝去找人。
寝室里,梳妆台上的铜镜,风吹起盖布,露出铜镜的一角,她的枯残身影出现在其中。
她自己看不见,若是瞧见了也要立马把目光移开。细看是一种残忍,毕竟当下自己的外貌很好的显示出自己的处境。
公主。陛下的亲生女儿。多么高贵的身份,放在自己身上是不合适的;
公主。偏居在荒芜小院,因一株古老槐树而得名的槐阁,侍女只两人,出门没有仪仗,月钱十几两,还总被人克扣...
身上的衣服总是不合身的,旧的是她还得宠时的,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长高了,旧时衣物就短了;她也有些新的东西,是“赏赐”,是妹妹不喜欢的,赐予她的,但妹妹骨架可比她小多了。
这些她都不放在心上,仍将妹妹给的披风穿上。保暖要紧,只是这披风像一块小毯子盖得住这里,盖不住那里,挡不住一点冷空气。
侍书...侍书...她连喊了几声,无人回应。
这丫头这样的大雪天跑哪里去了。她一面想,一面步出了房间。花园对面的小卷棚里似有白烟,应该是小丫头初雪在里面。在外头站这么短的时间她手脚就发僵,连手指的关节都开始隐隐作痛。
她放弃了去喊初雪的烧水泡茶的念头,转身进了屋。
她想,自己可以等等。
她刚在桌边坐下,依稀就听见侍书的声音,她朝门外张望,果然看见侍书顶着一身雪花跑了进来。
这么冷的天,大喊大叫的,也不怕喝了冷风。
她话没有落地,初雪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比侍书还急的样子,人未到声音就先到了: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惊弓之鸟。
祁安朝初雪微微一笑,说道:正好你来了。有热水不。
回公主,正烧着呢!
出什么事?能出什么事儿?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三个人同时说话,声音混杂在一起。
侍书的笑容堆在脸上,眼角上扬,弯弯的像月亮,即便是这样真心的笑容,也消除不了她中心疑虑:好事?好事儿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这儿,能有三五日的清净,没人来找麻烦就要谢天谢地了。
祁安正想着,听得咚一声,侍书跪在她面前,身子匍匐在地上。她吓得正了正身子,声音打着颤,不受她控制的从齿间滚落: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公主。侍书抬起头:恭喜公主。
公主,楚宋向陛下提亲了。他要娶您!
谁?
娶谁?
谁要娶自己?
祁安感觉自己像毫无防备之时被谁打了一闷棍,头晕眼花了半天才勉强回过神,可身子依旧软绵绵的,她不得不抓紧椅子扶手。
姐姐,你刚说什么?初雪压着嗓子问她姐姐。
楚宋。侍书的声音在祁安听来十分刺耳:翰林待诏。三天前在梅园陛下举行的宫宴上,他当着大臣,皇后的面向,他向陛下求娶咱们公主!求取咱们公主!
侍书把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两遍,发紧的嗓音,是侍书难以掩饰的喜悦。
可祁安却很难笑得出来。
将这个消息再听一遍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她深吸几口气,头转过来看着侍书,正欲细问,只看见侍书紧紧握着初雪的双手,初雪则扑在侍书肩上。初雪在细声地抽泣,侍书脸颊上也挂着两行泪珠。
未说的话是:好日子终于来了,咱们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咬碎牙齿,擦掉眼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在绝望失望中苦苦挣扎着仰望着的“这一天”,真的会容易到来了?
祁安许多的生活经验在向她提示全面相反的答案。
你还不清楚你是谁?你的身份?
是公主?你上次见你父亲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你父亲的样子吗?又或者他还记得你的样子吗?
你母亲被褫夺皇后封号六年,如今仍被关在冷宫,你有办法吗?哦,是了,你还有一个哥哥呢...你不提我都忘了...哈哈哈,可是他自身难保呢....你还指望他吗?
她忍不住要泼侍书和初雪的冷水,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去口。
让她们且梦一梦,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她想。
祁安要静一静,要想一想:
太多的问题亟待明了。
离开皇宫。这可以说是自己这一两年来渴求的。但这机会值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