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君最后眼睛里闪烁的神情三元从没见过，有震惊也有别的什么，他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愣在原地。她的“震惊”是因为终于知道了他是谁？她明明一直知道，从第一天起。“别的”是什么？三元想弄明白。是因为时机不对吗？他这才想起来还有直播这件事，窜过去抓起直播用的手机查看，直播已经被管理员账号关停，不知道直播中止在哪个时刻。他秒速收拾东西，无论是人还是事，在他这里没有所谓的“死定了”，当务之急是找回伊君先。他沿着原路狂飙下山，翻过围墙，雪又厚了一些，工地空荡荡，没有人，开来的车也不见了。尾巴也不见了，他叉着腰喘气时候突然发现，困惑又无奈，如果能自由控制那该多好。
伊君黑暗中乱跑，隐约发现前面有条路往山下去，山下有亮光。她没等看清楚方向，就连滚带滑像打滑梯一路溜下去。这是一条游乐项目的雪橇轨道，还未完工，盖着一层雪更滑了。她快要滚到底的时候，游乐场的灯光刚好全部熄灭了，11点整，好像一部奇幻动画电影结束了，四周一片黑，伊君看向唯一有光的方向，是园区外的工地附近的照明灯光，原来墙外就是他们进来的地方。她就这么离开了山上的魔雪王国，离开了游乐场，直到坐进自己的车里打开暖风，才恢复一些温度，恢复一些真实的感觉。幸好工地没人，她踩加速踏板倒车再调转方向，延续刚才雪道状态，滑出工地，逐渐找到正常开车的状态，沿原路下山。
深夜的公路上车很少，显得路无限长。伊君放慢车速，GPS没有设目的地，不想回家，他是正在找她还是在家等她。雪越下越大，为了看清前路，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奋力的摆动，刷一下是他低头弹琴，刷一下是他边唱边走过来，刷一下是他低头亲吻，刷一下是他咬项链又抬头看，刷一下是他最后呆站在山顶，无措又无辜。满脑子都是张三元，刷了再出现，比眼前的夜路实景更清楚。她咬着嘴唇，咬痛不受控的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为什么不能删除？漫天大雪的北京城，她漫无目的游荡。
前面要过立交桥，反正去哪都可以，伊君随意选了个岔道出口，驶出了主路。出来觉得眼熟，竟然到三元桥了，经过地铁站，以前都是从这里扫辆单车骑回家。未能删除的回忆又出现了，那个夜晚不是下雪，是深秋，眼看要下雨，她骑车走在这条路，路中间……她不由自主狠狠的踩下加速踏板，想快速开过这里。路灯没有主路上的亮，靠近光源的高处雪花飞舞，路两旁昏暗一片，车灯照着空旷的路中央。
前方出现一个模糊身影，站在路中间正面对着车来的方向，越来越近仍然原地不动。伊君条件反射改踩刹车减速，黑白灰背景中唯一看清的是荧光黄色衣服特别抢眼，看不清脸，却能感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距离越来越近，此刻她觉得自己原本就绷紧的神经被拉扯到断了，控制不了车，也控制不了自己，车子直直的朝着人开过去，没有再减速。站得不太直有点狼狈的全身，肩上落了雪的半身，冰雪打磨好轮廓的脸，反射着车灯的眼睛，从远景到中景到近景到特写，清楚到刻进瞳孔。就在他要迎面贴到前挡风玻璃的一刹那，车子带着轮胎摩擦雪地的刺耳声强行停住，戳在他的脚边，最后关头伊君将刹车踩到底。
惯性让她冲向挡风玻璃再被安全带勒住抓回，她握方向盘的手不住的抖，额头冒冷汗。她不懂自己刚才在干嘛，自己怎么这么坏，要消灭他还是要伤害他？车灯照亮三元，又没有尾巴又是人了，他站在原地不躲也没有惊恐。隔着玻璃和雪花，一双褐色深邃的眼睛直视她，眼神无辜又迷惑加上嘴角一点笑意，脆弱又不在乎的样子竟然楚楚动人。她更不懂要被撞死了为什么还甜甜的笑？她摸到车门，手忙脚乱开门差点踩空，人倚住车门支撑身体。
“对不起。”
三个字惹得伊君眼泪瞬间涌上眼眶，对不起什么？为什么要道歉，道歉差点被撞死么？她仰起脸收住眼泪，冰凉的雪从天空飘落到发烫的脸上，她强行冷静没有表情的摇摇头：“你没事就好。”
“今晚的直播，我搞砸了，对不起。我知道对你很重要。我会去——”
“不重要了。”伊君抢话。
“以前也有很多次，对不起。我想让你更开心，有时候没有，有时候更不开心。”
“不需要，不用道歉。那不是问题，你还不懂吗？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
伊君打断他，接着自己的话，“不对。我错了。我知道，从最开始就知道，只是不想承认。都是我的错，跟你没关系，我大概是脑子进水才允许自己一直错下去，没有不开心啊，嗯开心。”她情绪从平静到激动再到平静，甚至轻轻的无奈的笑了笑，“还好刹车停住了，应该是我道歉。”
“伊君你想不想听我的事？”三元问，“有时候想讲讲我自己，为什么没说知道吗？”
伊君想知道，死也要死的明白，她抬眉毛看着他，“为什么？”
“忘记了。我是说很容易忘记我自己——原本想说的话。跟我比起来，你和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