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飘着小雪,路上湿滑,泥水混着冰渣,城墙边,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冻得瑟瑟发抖,三三两两地挤作一堆取暖。
青蓬马车从城中驶出,路旁的流民立刻围上去扒着马车沿,讨要银吃食。
驾车的马夫面相凶狠,扬起马鞭在空中划出刺耳的抽击声,高声呵斥:“都给老子滚开!”
好些害怕被打的赶忙放开了手,却仍有孤注一掷的,一路小跑,死死拉住车沿,嘴里哀求:“求大人给口吃的,阿娘病了,好几日没有吃东西了,阿娘快要死了,求求大人。”
车夫见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也不忍心真的鞭笞他,吓唬式的抽了两鞭子,都抽在车沿上,刚刚放手的流民见不会真的被打,又围上来挡着路不肯走。
“不要耽搁!”车里的人冷冷吩咐。
车夫应喏,一抬脚,将那孩子踹了下去,又扬手抽了两鞭子,阻拦的流民立刻惨叫着散开了。
马车疾驰而去,趴在地上的少年默默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回城墙边。
“沫儿,沫儿,你别管阿娘了,记住,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混进城里,京城里遍地是贵人,讨一口剩饭也容易,至少饿不死人,别管阿娘了,咳咳……阿娘好不了……”脸色青黄的妇人虚弱地拉着少年,混浊的眼里黯淡无光。
“阿娘,沫儿不会丢下阿娘的。”孩子紧紧抱住妇人,想要为她挡住越下越大的冷雪,尽管只是徒劳,但是他依然不停地搓着母亲的双手,希望可以让她暖和一些。
守门的侍卫呵斥着走了过来,连踢带踹地将流民驱散,妇人因为没有力气站起来,便靠在城墙边一动不动。孩子紧紧护住阿娘,恐惧地瞪着双眼。
侍卫挥挥手:“这里还有一个。”
几个脚夫赶忙跑过来,上来就要拖那妇人。
少年死死拉住不放,被一脚踢得老远,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不要带走阿娘,阿娘还没死,阿娘还没死。”沫儿在泥里爬向母亲。
这几日,很多流民冻死在城外,每天都要拉走几板车。他听说被拉走的,就会挖个大坑一起埋了,可是阿娘还没死,她把吃的穿的都给了自己,所以才会被饿病的,只要有吃的,只要暖和起来,她就能好起来的。
“找死吗?”一个侍卫提着刀大步走了过来。
“官爷歇口气,让咱们动手就好。”搬人的脚夫也可怜这孩子,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据说过会儿朝廷要派人来视察流民的情况,他们得了吩咐,不能让上头见着这等情形。
沫儿被一个脚夫夹着,扔到了远处,眼睁睁看着阿娘被丢上板车拖走了,他趴在地上哭光了最后一滴眼泪。
雪越下越大,付景嫣放下手中的书,不禁皱眉。
今岁大旱,关中许多地方都遭了灾,很多百姓背井离乡,四处讨生。京畿一带的官员,多数都不愿意管,将这些流民四处驱赶。
才刚入冬,就有不少人冻死饿死,她递了折子,原本还打算在朝堂提议,要求朝廷开仓赈济,妥善安置流民,可是现在被禁足在府中,可以说是被夺了权利,想要为百姓发声都做不到。
付景嫣眸中越发冰冷,权利,还是她掌握的权利太少,所以她的意见撼动和改变不了什么,能做到的也很有限。
“郡主!”若弋掀起门帘,来不及拍掉肩上的积雪,就笑盈盈地盯着付景嫣:
“沈池跑了。”
“嗯,继续观察,看看付庭禹的反应,特别是负责城防的禁军和太子卫率的动态。”
若弋还是但笑不语,直盯住付景嫣看。
“你想问是不是和我有关吗?”
“我只是想知道,我相中的俊俏货郎,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再来了?”
若弋早就奇怪了,一向对打扮不感兴趣的郡主,前几日居然托她向货郎买首饰玉石。还指定是要渤海的珠贝,河西的玛瑙。
昨天那货郎捎了一只匣子,回话说是河西的上等红玛瑙,渤海的珠贝暂时无货了。
她隐约觉得是在传递什么信息,没有多问,果然直觉是对的,那货郎多半是沈池那边的人。
“若弋,去信楚二,让他做好调赴凉州的准备。”付景嫣不想解释过多,若弋肯定早已窥探到了。
“哦?凉州,你确定沈池他会乖乖将凉州军防交给楚敬年吗?”
沈池这人阴险狡诈,若弋觉得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不留点奸心可不行,怕是会被反咬一口。
“要是我,就把他脖子上锁上链子,让他乖乖听话,东西不拿到手绝对不让他走,不听话就饿死他!”
“你不了解他,他不是个怕死的人,和他谈条件,用生死来威胁是没有用的。”
沈池那张永远挂着浅笑的温和面容下,是对世事的厌弃,万物的冷漠,眼里是化不开的阴郁,仿佛能吞噬掉所有照进去的光。
想到和这样的人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