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默然不动,何令儿虽不能目视他的面容,但却感觉他的眼神在打量她。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状看起来十分诡异,如她这样的少女深夜出现在荒郊野外绝非寻常,何况她唇齿僵木,面带泪痕,华贵衣衫已单薄破碎湿污,显然经过一番惨剧。她垂下头去,用麻木不甚灵便的手用力扯住大氅,遮挡住敞开的衣襟。
“使君能否送小女归家,小女定当感铭五内,让家中人重金相酬。”
那黑衣人微微侧过脸去,让月光照在他半张脸上,何令儿终于看清了那俊美中带着一丝冷意的眉眼,和微微勾起的唇角。她脑中电光火石闪过记忆,惊叫道:“云鹨!”
那人愣了一愣,却笑了:“你倒还记得。”
“你——”何令儿心头委屈顿时翻涌而上。
她生长相府,金娇玉贵,平日所见无一不是友善笑意,想要什么挥挥手便有人送上。今日她才惊觉,其实自己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所知极少,离开阿耶与相府嫡女的名头,她什么都不是,平日所学诸般才艺无一用处,徒然累赘。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不过是圈禁起来的笼中鸟,能娇啼婉转的发出几声悦人的啼鸣,却忘记了自然严酷,觅食艰辛,自由翱翔于天地之间所需要的能耐。
她适才内心自责痛悔,手足冻成冰块,险些化作一具冰雪美人雕像,腿骨又断得伤痛难忍,那时倒也未曾想过放弃崩溃,此时见了个认识的人,眼泪刹不住滚滚而下,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云鹨看向她,嘴里冷冷道:“冬夜里少流眼泪,脸上冻久了要冻掉脸皮的。”手里递了一张帕子伸过去。
“呸!”何令儿心中有气,这人真是无情,她一个女子受伤捱冻,如此悲惨,这人竟还冷言冷语无一点恻隐之心!她愤愤接过帕子拭脸,想说什么,突然想起一事道:“你真名叫什么?”
对方犹豫一瞬,简单道:“你倒也不太笨,云玖。”
“你竟然装黑无常来吓我!”
云玖淡然道:“你这可冤枉了我,我深夜行路,突然听到哭声,我才吓得魂都飞了,不知是哪里来的屈死女鬼呢。”
好家伙倒打一耙,这可真是乌鸦嫌弃坟地晦气啊!也亏他说得出口!何令儿气得忍不住笑,随即又痛得脸上一抽,扁扁嘴道:“我……我腿骨似乎断了……”
云玖走近来蹲下俯身径直伸手拉过她的右足,何令儿本能将脚一缩,腿骨在对方手中纹丝未动,自己却被拉得生疼,‘啊’地惨叫一声。
“真的断了。”云玖手在伤处轻按几下,抬头看她,“你一个千金小姐,倒挺能忍痛。”
何令儿咬牙道:“我没有那么弱。”
“那便最好,你忍着点。”
云玖动作灵巧迅速脱了她的鞋袜,何令儿略有羞意,也知道此时从权对方并无恶意,只是将脸偏过。
她感觉云玖从怀中掏出几个瓶罐,挑了一个打开将药液倒在她的腿上,他手指接触何令儿腿骨之处,传来温热触感,涂抹药液时又有奇异的冰冷与灼烧。何令儿感受云玖的手指灵巧在她腿骨伤处上下按察,他移动之下,何令儿感受到一阵剧痛传来,死死咬住嘴唇不出声。
“忍着,若不对准,将来即便长上也是个跛子。”云玖冷冷道,起身折了两支适用光滑树枝将她伤腿固定。
刚才云玖的帕子已沾染不少鼻涕眼泪,何令儿强压痛意,将帕子折好收起,另从怀中取了自己的递过去。
云玖点一点头,也不抬眼,伸手接过,展腕一绕一转,将何令儿的腿骨固定绑好。
他伸手贴上何令儿伤处,何令儿只觉得腿上阵阵热意传来,如细线般上行游走到四肢百骸,身子也渐渐暖和起来。
“回去后还需静养一月,不可乱跑乱动,不然留下后患,”
云玖看一眼何令儿轻笑:“像你这样平日纵情歌舞的千金小姐,如果跛了可惨的很。”
何令儿痛意渐淡,心下喜悦,自己毕竟命大,今夜算起来是云玖第二次出手相助了,听到他说话,好奇问道:“你怎知道我平日练舞?你……上次跟踪我?”
云玖摇头:“肌肉流畅顺滑,踝骨骨节突出,再观你肌肤气色一望即知,哪里还用跟踪。”
“你难道做过大夫?我家中请来的御医也没有你这般本事。”
云玖治伤手法娴熟,动作利落,显见经验极为丰富,何令儿便自然一问。
云玖手头收拾瓶瓶罐罐,瞥她一眼,看她神采天真热忱,不禁一笑点头:“不错,我是个晚间出城挖草药的大夫,专治你这种跌打损伤。”
哦。
何令儿性情纯良,不谙世事,她想大夫有这么一身本事气魄,倒是特别,想必是有些异于常人的经历罢。
她点头:“那倒不错,我是当今宰辅何晟之女何令儿,你送我回家,我让阿耶资助你开一间汴京城内最大的医馆可好,不辜负你这一身本事,也算谢过你两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