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令儿上前敛衽行礼:“苏先生万安,有一位朋友介绍我来此处取物件。”
苏先生问:“是哪位朋友?”看他风骨特异,何令儿本以为音色必定也如闲云野鹤般飘逸,却不想低哑暗沉,如发自地下般嗡嗡地含混几乎难以听清。
何令儿恭敬道:“是陈留王嘱托。”
苏先生并不惊异,点头道:“不错,确有此物,待我去取。”
他拂衣站起,身姿洒脱,宛如公子王孙,
何令儿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静静站着,看苏先生转身越过一个书架向后走去,他身子在转角书架上一擦而过,书架发出‘吱呀’一声,显是不堪重负了许多年。
何令儿望着他瘦高颀长的身影暗想,难怪说他祖上与李郎子有旧,想必是世代书香之家,又或是簪缨人家之后,想必有些来历。
这么一想,她心中对陈留王涌起一股佩服,难怪京城人家传说陈留王才学无伦,无人可及,这样一座隐藏于闹市中的小小书坊,他竟也能拜访得到。
苏先生从架子下方一个木盒中,取出一捆发黄的羊皮古卷,转身缓步走回,将那物递到何令儿面前三尺处:“你且看好,可是此物?”
何令儿登时眼睛发亮,玉翘站在后面虽不明白这物件的宝贵,但看何令儿一路心急如焚的模样,也猜到必定不是凡物,不禁也屏住了呼吸。
何令儿走上两步,定睛细看,古卷封皮均是手书,小篆弯弯曲曲写的正是‘清商三调卷一’几个字,她知道清商三调其一正是‘飞雪清商’,看那黄烟旧色,无疑便是前朝之物。
她不禁大喜:“正是此物,先生收藏多年为艺苑有大功德,小女今日拜赐,必定悉心保藏,不负先生先人一番功夫。”说着便想伸手去取。
苏先生点点头,正要将这卷书籍递与何令儿,手已伸到一半,突然间又缩了回来:“且慢。”
何令儿心中一跳,眼看到手突然横生枝节,紧张道:“先生还有何吩咐?”
苏先生将手中之物放到身后,唇边露出一个微笑,和缓道:“贵客莅临,却不示以真容,未免过于失礼。”
何令儿这才想起,自己一路带着帷帽出来,适才进入书肆也只想着取了物件便回,并未摘下,硬论起来确是失礼。后面传来玉翘鼻子哼声,显是不高兴要发脾气,何令儿赶紧挥手止住道:“是小女疏忽,先生乃世外高人,小女正该正容拜见。”
说着她摘下帷帽又是敛衽一礼,苏先生端详她一眼,镜片闪过一道亮光:“难怪陈留王……果然天姿国色。”
何令儿脸上一红,心里始终惦记着那舞谱:“先生可否将那舞谱赐予?”
苏先生低头沉思,何令儿心想这些世外高人果然都如话本中所言,有些古怪脾气,为了舞谱,自己忍耐些也不妨事,当下又静心等待。
好在苏先生让她等得也不太久,片刻便抬头道:“此物是古代舞谱,你可知道其来历?”
何令儿心想,这可难不倒我,别说从小习舞听过多少遍,只自昨晚听陈留王提及此事,她一夜未眠,心中翻来覆去把这清商乐舞的来龙去脉想了又想。此舞自古代商朝便有,经汉乐府修正改良,不断推新去陈,汉魏六朝至唐终成此曲,为华夏正声,礼乐兼备,何令儿自然熟悉得很。当下对答如流,对着苏先生将这前前后后的故事说了一遍。
苏先生点头道:“很好,很好,此舞谱珍贵无比,要交予之人,也须经过些考验才可。”
何令儿心中忐忑,勉强一笑:“那我这可算通过了么?”
“唔……文试也罢,但舞艺一道,空口任说得再天花乱坠,其中的柔美风韵,轻盈筋骨,气质提沉,又岂能是简单字词可以概括。”
苏先生似乎来了兴致,觉得何令儿有些悟性,对她侃侃而谈:“舞者,从心而动,以神驱意,意驱体,体为心之用,心为体之精。看你体态轻盈,行动进退有度,很好,很好。”
何令儿听他说到很好,正自心中一喜,想这怪人最好不要为难自己,再听下一句话便唬了一跳。“那你便在此处跳上一曲,权当武试的考较罢。”
学习一道本应不惧考较。何令儿生长相门,行事算得大方体面,虽也曾在人前献舞,但那都是盛大家宴对着众贵客们,又或是宫内太常寺中的乐师们切磋请教,像如此这般,对着一个可算全然陌生的男子,单独献舞,这不循常理得令她难以接受。
苏先生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面无表情:“学舞乃是抒发自身性灵之途径,与在座何人观看,全然没有关系。你若连这点都悟不透,那还是趁早不要学舞的好,也不配看这清商谱。”
玉翘颇不耐烦,小声嘟囔:“从没见过卖东西这么麻烦的,不过一个书肆老板而已,哼,陈留王和我家小娘子都是什么人物,说出来……”
苏先生突然眼中精光大盛,抬头冷冷向玉翘瞥了一眼。
原本以为不过一个举止雍容温文的落魄文人,此时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