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上界四大门派皆处处奇景,昆仑宫更是景中之最。药阁离山门最近,烟径苍苍,幽篁掩映,放眼望去满山尽染烟雨色。
佚彩单手提着被救下的孩子,与小径两侧的森寒修柏擦肩而过。山间的清冷雾气沁入小昭肺腑,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像挨了霜的野山鸡,在猎户手里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佚彩哼笑了一声,脚步没停,直至小径深处豁然开朗,竟是别有洞天。药阁长老正打着盹,甫一睁眼便瞧见佚彩扔了一团血淋淋的东西到他怀里,登时睡意全无吓得弹坐起来,白胡须翘起,险些被熬药的炉火烧着。定睛一看是个重伤的孩子,这才放下心来,将小昭放置在榻上。
“寒雀仙这么快就回来了。”药阁长老一面检查小昭的伤势,一面心有余悸地捋着花白的长胡子讪笑道。
佚彩颔首,刚准备离开,却被拉住了衣袖。
原来是小昭被她方才毫不怜香惜玉地一颠,悠悠转醒。小昭圆溜溜的眼珠像两颗剔透的葡萄,稚嫩的小手用力攥着她的衣摆。“谢谢仙长。”
佚彩难得没有将手拂开,转身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长老会治好你,且忍耐些。”又见他面露难色,顺势问道:“可还有哪里不适?”
小昭咬住下唇,盯着佚彩好一会儿才道,声音细如蚊呐:“仙长,小昭好饿。”
话音刚落,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小昭一下子臊得小脸通红。他听说仙人都是喝露水的,仙长救了他,他非但无法报答还添乱,仙人一定把他当成了麻烦精。
小昭的脸色一会儿一变,逗得佚彩噗嗤笑出声。然后小昭看见那位飘然出尘的仙人蹲下身来,笑吟吟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解开系绳露出里面色泽油亮的卤鸡爪。
小昭呆愣地接过油纸包,连佚彩走之前掐了一把他的脸蛋都没反应过来。
刚配好药回来的药阁长老见小昭举着卤鸡爪看向无人的门口发呆,嘀咕着这孩子莫不是魇住了,还得再添几味药。
修士大多忌口腹之欲,食用辟谷丹潜心修行。佚彩恰恰相反,在她看来,柴米油盐人间烟火亦是修行。
空中有白鹤盘旋,林间有幼鹿穿行。佚彩活动筋骨,将符文幻化成一柄匕首,随手猎了一只野林猪。先前的卤鸡爪是在山洞蹲点时的备用口粮,如今大功告成自然得吃点新鲜的犒赏自己。
佚彩默念了一句心决,一只体型硕大的青铜乌龟吭哧吭哧探出头,佚彩掀开龟壳将猪肉放进去。青铜乌龟用平整的龟壳驮着佚彩朝昆仑宫清虚殿走去,这乌龟看着笨重,行进速度却一点不慢,眨眼间清虚殿的琼楼玉阁已经冒尖。
等到长长的云母石阶从地平线露出来,佚彩才不紧不慢地跳下了青铜乌龟。乌龟摆了摆头,将粗壮的四肢缩回龟壳里。
无他,昆仑宫的主殿不准御剑飞行,不准驾驭灵兽,自从有了佚彩,百年禁令又为她添上一条:不准乘坐机关。
用丹阁长老的话说,她搞出来的那些个“有伤风化的丑东西”,看一眼都要难受上好几天。有时候是安了机栝嚎叫个不停的独腿驴,有时候是木楔拼的一蹦三尺高的巨型蠕虫。看着碍眼却偏偏极具杀伤力,这个青铜乌龟已经算是机关里最能看的过去的了。
日月摇光,殿门大敞。奇花异草依傍殿门绽放得绚烂,像是下一刻就要开至荼蘼零落成泥。瑞鹤落于门庭,彩云荫蔽高阁,圣洁寥廓,叫人生出朝拜之意。
昆仑宫众长老各自端坐,仪态威严,裘合赫然在列,怨毒的眼神密切注视着殿门。
万众瞩目下,佚彩一身破破烂烂的脏衣裳晃晃悠悠进了门,焦糊血迹划痕并在一处。剑阁长老看不下去,干脆挪开视线眼不见为净,这人下一刻拿出个破碗大大咧咧席地而坐他也不奇怪。换件体面衣裳对仙人而言不过是袖袍一扫的事,除非她不想。
还没站定,裘合就迫不及待地朝她发难,变着法地泼脏水说她和魏山蛇鼠一窝。有落井下石的,有隔岸观火的。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长老们争执得面红耳赤,像菜市口对着肉块待价而沽的商贩。
佚彩闲庭信步到下首坐好,全无开口的意思,坦然应对各色打量的目光,这么一来倒是长老们输了气势。丹阁长老见佚彩但笑不语,心里头犯了嘀咕,这寒雀仙向来言少行多,不知这次又憋了什么坏,于是低下头闭口不言。
想来长老们还不知魏山已经伏诛,便也没把她这个唯一的化神修士放在心上。佚彩观赏完长老席为她奉上的一出好戏,掷出留影石把这出戏推上高潮。
魏山的声音还在大殿中回荡,众人哗然,裘合像是四肢被抽干力气了一般瘫坐桌前。
坐在首席的器阁长老怒气喷薄而出,大吼着叫人将他处死。清虚殿中一片混乱,佚彩只觉得有趣,不仔细探查连根拔起却急着灭口。她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长老何必动怒,气大伤身。”
众人都停下动作看向她,像一帧被定格的滑稽戏。
佚彩笑着招了招手,裘合